柯尼希:就鲍辛格的教授论文《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一书产生的争论表明,一个专业领域内的互文性关系有多么大的决定性意义:不仅仅是理论与概念的转变才至关重要,书评、短文、杂文中的争论也不容忽视。学科史表明,主导文章之外的书评和评论也非常重要。在这本书出版不久后的六十年代初,理查德·魏斯就那些力图将这本书逐出民俗学的批评,发出了这样的提问:“这还是民俗学吗?”而理查德·魏斯的回答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对你们的民俗学来说这实在太糟糕了。”这部教授论文可以说以对民俗学的辱骂开篇,它引用了布莱希特在《写作真实的五个困难》中的句子,即在当代不说“人民”(Volk),相反代之以“民众”(Bev?lkerung)。谁做了这样的置换,就已经“不再支持很多谎言了”。这个开篇在学界遭到了激烈的批评,因为作者赞同布莱希特的置换,但是同时又在为“民间文化”(Volkskulutr)辩护:由于历史发展的原因,我们不可以也不可能把“Volk”这一词汇弃置不用。这难道不是一个矛盾吗?您一方面把一个具有多重含义的概念问题化,但同时又保留它作为本专业的一个基点。
鲍辛格:回头看的话——也有可能,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被美化了的回顾,我觉得不可能对“Volk”这个概念置之不理,因为它已经和所有的对象融合到一起。它几乎是这个专业所有研究对象的一部分。如果我开始讨论民间风俗、民间艺术、民歌、民间传说、民间童话等,没有Volk这个用来界定范围的词根本不行。“民间”这个概念无处不在,它或者存在于单个的研究对象的命名中,或者存在于我们处理对象的方式上。这种导向可以追溯到格林兄弟时代,最晚在威廉·海因里希·里尔时代就形成了。他曾经有一句名言,即如果民俗学无法借助于“它与民族性格——一个完美的有机体——之间的关系”来提升自己的地位的话,民俗学就是堆毫无用处的破烂。这句话之所以被一再引用,并非空穴来风。如果Volk这个概念已经深入到学科的骨髓之中,那我们就无法回避它,只好批判性地分析使用它。我在1960年前后的几篇文章中,都谈到了这个问题。
彻费恩:这自然也就涉及了这个学科的名称——关于学科改换名称的讨论。
鲍辛格:如果考虑到学术的传统和专业上的归属等问题,直到‘68年的学科名称讨论之时,我一直没有把握,如果保留了民俗学这个概念,会不会是一个更合适的选择。我一直在强调,我们需要一个涵盖全体的大概念。我们根本没有考虑去改变那些专业核心期刊的名称,或者“民俗学会”(Gesellschaft für Volkskunde)的名称。
柯尼希:您在1971年出版了《民俗学》一书(Bausinger,1971)。同一年,图宾根的研究所也正式改名为“经验文化学”了。可以把这本书理解为对民俗学的辩护,一种至少还不想放弃“民俗学”这个总体概念的努力吗?
鲍辛格:我们可以这样说,我根本无意在这本书中一定要保留“民俗学”这个概念。它是一个大计划的一部分。一家出版集团想组一批提供学科概况的书稿。他们问我是否能写《民俗学》这本,我很高兴我们的专业被列入其中了。
柯尼希:这本书的副标题表明了图宾根民俗学的特殊之路:“从古老风俗研究到文化分析”。“文化分析”这个概念最近又被荷兰的文学研究者米克·巴尔(Mieke Bal)强调出来(Bal,2002),鲍辛格当时指的是“从社会科学角度上对民俗学的理解”,和“经验文化学”是别无二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