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家三代同堂的秘诀

我至死追求生之乐趣 作者:[韩]李根厚


和不在身边的人相比,与你相处的人爱起来始终更难。诸位,爱你的家人吧。

——特蕾莎修女[阿尔巴尼亚]《一起都从祈祷开始》

“叮咚!”我们家的班长发来了邮件。说这周末的家庭聚会准备安排在北约观光道旁的一家西式餐饮店,如果没有异议,就定下来。这家餐饮店的蛋糕是出了名的好吃,我在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光顾。显然班长是照顾我有糖尿病,不能吃肉食,有意这么安排的。我立刻说“OK”。

班长是我的长子。倒不是因为他是长子所以担任了班长,我家的规矩是家庭成员每六个月为一期,轮流担任班长。班长的职责是联络和协调家庭成员。班长制度是十年前我们一大家子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时制定并开始实行的。家庭成员包括我们夫妇,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夫妇,加上孙辈共有十三人。这么大的家庭,估计现在很难见到了吧。

三代同堂十三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对此人们的反应并不相同。为什么还搂着成年的子女不放,是不是因循守旧的老顽固?这种反应居多。也有人替我担忧,老夫老妻滋润地单独过日子多好?何必看子女的脸色?也有人想打听内情,这么过真的没有问题?当然,也不乏羡慕之人。

把成家的子女全部聚集到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是出于很现实的考虑。既能解决照顾上年岁的父母,同时也解决了育儿的问题,其实想出这个主意的是长子。韩国现在虽然严重西欧化,但内核依然是长子为中心的社会,赡养年老的父母,依然是长子的主要职责。如果仅有长子负责,也难以招架得住。这也是我的长子苦恼的一点,毕竟对一个上班族而言,能力是有限的。于是他提议四个兄弟姐妹一起来照顾父母,这样育儿问题也自然而然能得到解决。我的四个子女,夫妻都是职业人,在他们忙的时候就无暇照料孩子。如果家庭成员多了,总是可以互相照料,长子的想法和弟弟、姐妹一拍即合。

我们夫妇和四个子女夫妇都做了认真的考虑,这可不是轻易下的决定。和成家的子女住一块,并不都是好事。不要说父母和子女之间会产生矛盾,加上儿媳和女婿,而且要和孙辈们共同生活在一个空间里,难免会出现很多难以预料的问题。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住在一起弄不好反而助长嫌隙和矛盾,所以必须深思熟虑。

子女离开父母的羽翼叫作“自立”。我们通过自立,始作为“我”生活。我们把“自立”通常理解为从家里分出来,即物理空间的分离。如果和父母住在同一个空间,自然会受到父母的影响,所以想自立,就必须离开父母。但是,真的只有离开父母才能自立吗?

我想用事实证明父母和成年的子女生活在一个空间下,仍然可以过着各自独立的生活。不是相互成为负担,而是互相给予好的影响和照顾,我要打造一个新的家庭共同体模型。

1980年出版的阿尔文·托夫勒所著《第三次浪潮》,讲述了关于未来家庭的问题。托夫勒预测未来社会在一个屋檐下会住着大家庭。个人主义极端发展的未来社会,“大家庭”听起来似乎根本不靠谱。但是托夫勒所说的未来社会即指信息化社会,信息化社会的竞争力,取决于一个人所拥有的信息量。托夫勒认为,如果家庭成员间互相交流信息,在多个方面都是有利的。在农耕时代,我们的祖先为了优化结构、发展劳动力(即家庭的生产力)组成了大家庭。在现代社会,信息量相当于过去劳动力的概念。不妨想一想,单人家庭和五人家庭,哪一个更有力量呢?

我决定和子女共组大家庭,心里就有这些想法。和子女共享信息,简单说就是沟通。成年、成家的子女以及父母,现在都不想住在一起,都说分开住才方便。但是有着亲情的父母、子女为什么都不想住在一起,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人认真地想过。

在经济上充裕的现代人自我意识很强,不愿受任何人的干涉,甚至把父母的关爱也看作是干涉。为什么不愿受他人的干涉呢?这是因为缺乏沟通能力,即很难与他人沟通和产生共鸣感。沟通能力是在与人的实际交往中积累下来的经验,不是书本或因特网所能教会的东西。

现在的家庭,父母和子女之间,或兄弟姐妹之间都缺乏真正的交流沟通。子女们匆忙地成家分出去,有时家庭成员间来不及敞开心扉就会遇上生死别离。这是很悲哀的事情,这辈子同做一家人必有宇宙层面缘分,但是未能交心就匆匆别离了。

我想,如果我们老两口和子女相互愿意真心沟通,或者愿意为沟通付出各自的努力,重新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不会有问题。2002年春,我作为精神科医生想实现家庭共同体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这同时也解决了子女们的现实问题。我们一家人终于重新聚在一起开始了新的生活了。

我们重新聚在一个屋檐下,我向子女们强调说互不干涉主义,要保障各自的独立性。首先,我们决定大家出力打造居住的空间。我拿出了我们夫妇居住的宅地,盖新房子的费用由四个子女从银行贷款(或其他借贷方法)按各自的经济能力筹集,各家庭的居住面积是按各自的需求和能力定,内部构造和出入门径也是按各自的审美取向进行设计。这是为了即使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要充分保障各自的独立性。如果搂抱得太紧,弄不好反而会像刺猬一样相互刺伤,这是一定要避免的。

我们还共同承诺遵守互不干涉主义的原则。如果想找某个子女,我只需走几个台阶去敲门,但我一定会先打电话取得许可。同时,我们规定各“小家庭”优先于“大家庭”。我还叮嘱子女们千万不要因为和父母住在一起,就看父母的脸色行事。

还有我们会均摊公共区的电费等共同费用,大家庭聚餐也要提前做好协商。而家庭之间的沟通,主要靠在互联网上接发邮件。其中关于孙子、孙女们的教育问题,主要由父母负责,祖父母只在必要时发表意见。接送孙辈们上学,由我老伴儿,就是奶奶兼姥姥来帮忙,这一规定最受女儿和儿媳的欢迎。

时光荏苒,转瞬间我们作为大家庭已经生活了十年,家庭共同体的实验,毫无疑义地获得了成功。当然,其中最大的受惠者还是我。我年老多病,如果没有子女的照料,我不可能继续在研究所工作,从事社会公益活动,以及开始新的学业。而子女们则获得了安定的居住环境,又在他们子女的教育上得到了许多家庭难以得到的帮助。我的子女分别是大学教授、美术治疗师、牙科医生、心理医生,我们得以分享和交流各自领域的丰富信息和经验,我对这一点最感到满意。我不曾了解的世界,可以通过子女们的眼睛来看。我经常和天文学家的长子进行种种讨论,我用邮件发我的想法,长子就回复他的想法。研究宇宙的天文学家和窥探人心的精神科医生,这是宏观和微观的两个极端,这使得我们的讨论更加丰富和有趣。

而我们取得的最大成果是家人间的沟通。家庭成员间相互信赖和尊重,相互照顾各自的有形、无形的空间,这是我们大家庭赖以建立的牢固的基础。有一次,我老伴儿得到友人馈赠的食品,她既没有简单地均分了送给子女,也没有悄悄塞给她特别疼爱的子女,而是用邮件发公告:现有友人馈赠食品一份,哪家需要请过来拿。

不要断言一家人会因居处狭小而不幸福。中国剧作家白朴曾说:“我家并不宽敞,甚至没有多余的居室。但也别说我家很狭隘,因为十口人安居于此。”

可以说,这也是我家的真实写照。我怀抱着所有的子女,我生活得比谁都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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