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的时候,姥姥除了带孩子,还要做全家人的饭,洗一部分衣服,每天劳动量很大。她有两件心爱的东西——一把剪刀和一把菜刀。她那把剪刀外边都磨得光光滑滑,十分好用。每当我们要用她的剪刀剪什么硬的东西,她就赶紧大声制止。她用这把剪刀做我们的棉衣棉裤,做她自己穿的衣服和鞋子。她这辈子穿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那把菜刀也是磨得光光滑滑,薄薄的十分锋利。她要做那么多事情,若没有凑手的工具就更不易了。
多少年以后,当我自己有了孩子,操持家务时,我才体会到姥姥当年是多么劳累多么不易。家务劳动是很繁重的,劳动量很大,却不被社会重视。照顾小孩子已经够劳累,还有做饭洗衣等等其他家务。那时候做饭要烧煤球炉子,吃馒头要姥姥和面发面,一蒸一大锅,吃面条要姥姥和面擀面切面。小时候,我可喜欢站在桌子边看姥姥擀面条了。看她一下一下用力地有节奏地擀,把一块圆圆的面擀成一大片,再叠起来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切,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夏天的时候,姥姥两手擀着面,汗珠挂在鼻尖上,也顾不得擦一擦。
六十年代的大饥荒时期,放暑假时我们都住在西郊人民大学的住宅楼里。那时候楼和楼之间的空地,都分给了各家各户,让大家种点东西吃。姥姥和爸爸带着我们在楼前开了这片分到的空地,种上玉米和地瓜。地瓜产量高,在贫瘠的地里也能生长,是姥姥熟悉的作物。可是这块地里长的地瓜,远不够填我们这一群整天饥肠辘辘的半大丫头和小子的肚子。姥姥就把地瓜蔓切碎,拌上玉米面和豆面蒸熟了给我们吃。她说这东西在老家叫“渣”,主要是用来喂猪的,穷人也吃。小波和我们吃了不少这东西。姥姥还在阳台上养了一些兔子,我们小孩去拔草喂兔子,打扫料理都是姥姥的事情。兔子繁殖得很快,我们吃过不少兔子肉。那时候每次杀兔子,大家都高兴得很,像过节一样。有一次小弟弟兴奋得不得了,跑到阳台上对着外边大喊:“我家吃大鱼大肉了!”被爸爸揪回来教训了一顿。此事成为我们很长时间的笑谈。
姥姥是个乐观的人,每天乐呵呵地干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出门买菜,见了左邻右舍,总是哈哈笑着打招呼。有一次,她从西郊的人民大学重返离开了十几年的教育部大院时,走在院子里食堂里,很多人见了她都惊喜地走过来问长问短。当时我在旁边,心里很奇怪,怎么有这么多人认识她,心想,姥姥人缘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