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爸爸他们一帮年轻人,满怀革命理想抗日豪情,辗转跋涉到了延安,在陕北公学学习后,被派到胶东抗日根据地工作。文化革命以后,有一次我跟爸爸争论理想问题和关于共产主义的问题。我说:“你们那时候的人参加共产党,恐怕很多人主要是为抗日,真正了解共产主义而参加八路军的不多吧?”他听后竟不发一言。可是我知道,爸爸是抱着共产主义理想而参加共产党的。所以,他看到共产党内出现的不良现象,就要讲就要斗争,最后落得个头破血流。他当年的豪情,从他那首长诗——《过摩天岭》中可以看出来。这首诗是他1939年从延安行军去山东,在山西经过摩天岭时,热血澎湃豪情万丈挥笔写就的。1970年,他跟我姐姐说起当年事,姐姐要他把这首诗重写出来,他就回忆了出来。这真是首豪情壮志的长歌,当年我们姐弟争相传看,个个赞叹称奇。现在我特记录于下,以飨读者:
过摩天岭
我来摩天岭,我登高岭巅。过岭若御风,立岭入云端。层峰何峻峭,高耸群岭冠。
中峰斯仰止!安距若危悬。登岭复登峰,绝足欲摩天。岭上天犹高,飞腾不可攀。
顾昂然!笑昂然!华岳泰岱三万里,自古不闻有摩天。科学昌明地为球,虽有天体未有天。不死无药何处寻,永动有机嗔徒然。壮志凌云揽日月,脚踏实地头顶天。
摩天天不着,翻然俯低就云寰,下落如降伞,飘忽致逸然。古木繁茅屋,两袖挹清寒。朔风声色减,路雪不复残。半山有人家,顾顾与无言。
“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此?”
“当此暴风雨时代,海燕到处任回旋,半壁山河铁蹄碎,神州鼎沸起狼烟,男儿自应报国死,不捣黄龙心不甘。”
同道一行人近千,回声一笑过,不知人间所谓难。
摩天岭,峻极关,与尔声名万古传。
爸爸一生写过很多诗,留存下来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点点,可是只凭这一点点,也完全可以给他个诗人的称号。他仙逝后,妈妈根据家中残留的他的诗词底稿,整理出四十余首,我看都很精彩。他的古文和文学功底深厚,古诗古文张口便来。他青少年时背过的诗词,到老年时仍能随口吟出。七十年代,爸爸的一个至交的孩子,领教了他的诗词功夫后,曾赞叹地说:“你爸爸的大脑袋可真没白长。”
爸爸喜爱文学,我们五个子女受他影响都爱文学,小波更是献身于文学事业。爸爸直到晚年也是笔耕不辍,离休在家后他翻译了《阿房宫赋》,写过《正气歌》故事片文学剧本,《相思树》文学剧本,《楚辞》研究教学计划,等等等等。他是个勤劳的人,一辈子总想做出点事情来。1984年他曾写诗遣怀:
南去北来五十春,学书学剑两不成。忍看朋辈多作鬼,欣逢蝼蚁俱成神。
三种斗争幸存者,八方风雨过来人。老骥伏枥总壮志,余光余热尽关情。
现在存留下来的爸爸的诗词中,最早的是他在1934年写的《席前口占》,此诗颇有太白之风,也很能体现他性格中的豪侠之气:
不逞诗豪逞酒豪,擎杯四问有谁高?半天明月应笑我,傲世不恭不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