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常常看见珠颈斑鸠。它们有优美的长尾巴,全身大体上覆盖着灰褐色的羽毛,脖子那里有一圈蓝白相间的斑纹,那种沉静的美,像蓝印花布,又像青花瓷——这两样都是我特别喜欢的。我疑心这鸟儿的性情也内敛羞涩,与其外形相类:叫起来是连续而低沉的“咕咕咕、咕咕咕”, 在久雨初晴和久晴欲雨时鸣叫得特别频繁,听上去颇让人忧郁。它们好像不喜热闹,从不聚众玩耍,总是单独或成对地出现,然而若有人靠近了,也并不急急惶惶振翅逃跑,只是悄然转身以背相向。我无数次在雨后散步中邂逅它们,哪怕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也让我高兴半天。
红嘴相思鸟名字缠绵,长相确也惹人怜爱。曾在山中见过一只胖嘟嘟的雌鸟,全身色彩斑斓:橄榄绿中泛金光的头顶,灰蓝的背和青白的肚腹,下颌到胸前则一片暖黄(据说雄鸟胸前则有大块浓郁的红色);最好看的是双翅尾部,黑底上有金黄的纵向条纹,再配上一对橙红的块斑,跟尖尖的小红嘴相互呼应。
顶着时髦发型的白颊噪鹛依然随处可见。还在中环见到一只乌鸫的雄性亚成鸟,它除了眼圏和喙部是深黄色外,全身一片漆黑。据说雌性和初生的乌鸫没有黄色的眼圏,只有一身褐色的羽毛和嘴喙。这鸟儿双目炯炯有神,像它笃定有力的叫声一样充满自信;爱德华·格雷说:“他的叫声好似一连串的短语似的,能够有间隔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当一只乌鸫从一簇花朵盛开的山桂树丛飞向另一处的时候,给人们的感觉仿佛是这处树丛已容不下它那高兴的‘歌声’了。”(爱德华·格雷《鸟的魅力》)
丝光椋鸟有漂亮的大眼睛和红嘴喙,羽毛的配色简洁雅致,在任何时候都显得干干净净。分辨雌雄的办法主要有两种:雄鸟的翅膀末梢呈深蓝色,而雌鸟是棕褐色;雄鸟上体灰蓝、头颈灰白,相互之间有明显的界限,而雌鸟的头颈和身体是逐渐由灰褐过渡成深褐,其间的区分度含混模糊。
夏天是鸟儿繁殖的高峰期,经过繁殖期后它们会有一段或长或短的换羽期,这时候的鸟儿会停止鸣叫。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六月里的鸟叫声明显少一些了。可我并不觉得特别失落,因为随着温度的升高,各种各样可爱的小昆虫渐渐多了起来——这也是我迷恋夏天的一个重要理由吧。
那天在山中瞅一串杠板归时发现了一只中国拟天牛。这种鞘翅目拟天牛科的甲虫神气极了,通体金黄,连细长的触角都金光闪闪;只有头部和鞘翅末端是黑色的——在阳光下略微呈现一点深蓝。它优哉游哉地在一片树叶上爬来爬去,有时候面朝我而来,发现我正盯着它看,就用它的小圆眼睛瞪我一眼,然后掉头就走。
同为鞘翅目的豆芫菁常常出现在豆科植物的叶子上,这家伙身体油黑,配上一个橙红色小脑袋,一下子就变得好看了。好像蝽类是不大受人喜欢的昆虫,都怪打屁虫(学名椿象)把它的同类们都搞臭啦。不过你要是克服一下偏见,会发现它们也有可爱之处:比如我在山里见到的硕蝽(半翅目荔蝽科),身体像个小小的盾牌;前胸背板前缘泛着蓝绿的荧光;两根翘翘的黑色触角末节上还带点橙黄色——看上去像是精心打扮过一番呢。
下山的时候在一株野草背面看到一只小小的异色瓢虫。我从小就觉得瓢虫是一种充满童话色彩的美好之物,遇到它就像得到了上天的一份礼物。根据弗朗西丝·梅耶斯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托斯卡纳艳阳下》里,有一个总是戴着夸张的大帽子、画着大浓妆、会在大街上与一只小鸭子亲吻的神秘女子,她曾对疲惫沮丧的女主角说:“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我曾经花很多时间去找瓢虫。然而最后我放弃了,在草地上睡着了;可是当我醒来时,身上却爬满了瓢虫。”——就那么随口一说,我倒并不觉得它包含了怎样的深意;然而出于对瓢虫的偏爱,我老觉得这句话有某种古怪的动人之处,所以至今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