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行者演义:神游成都记(3)

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 作者:冉云飞


这本书的照片都是 1904 年至 1915 年德国驻川领事魏司拍摄的,共收 177 张照片,基本上囊括了除川北、川东南以外的所有四川地区,其中一部分就是关涉成都地区的,有较高的史料价值。

第三回 行者去处之一 :带病的景观

成都的去处,旅行者似乎都得到了统一指令,那就是导游们的指挥。说实在的,我出行这么多年,从来没用过导游,将来也不准备用。书读得比他们多,路走得比他们多,自己有眼睛,有头脑,不必他人代劳。我宁愿麻烦点,也一定要自己亲力亲为,拿自己的眼光看,用自己的脚来丈量,这便是我的旅行哲学。这旅行哲学虽有断人财路的嫌疑,但因为不是发人阴私,我会继续坚持下去。成都这几年的改造,毁坏了好东西实在是不少的。我们曾多方呼吁作有限的保留,可执权柄者认为,按我们保守的要求去做,无法使经济迅速发展。我们小老百姓除了痛心疾首,还能做什么呢?念在不少人是第一次来成都,我这个在成都生活了 20 多年的外乡人,对成都的前世今生都还算有些了解,用我的眼光介绍几个去处,希望各位不要太受那些寻常名声的左右。而且有几处,是大家必须只争朝夕前往看望的,否则物非原貌。

一、最后的孤儿 :我认为宽、窄巷子,是成都最后的孤儿。这孤儿作为有百年多历史的满城孑遗,是如此沧桑多难、身历数朝,愈发显其不可多得的风致。人们行走其间,旧日风物,人物掌故,联袂而来,动人心怀。可是这最后的孤儿也被狠心的父母给典当、卖掉而拆毁了。趁现在余韵尚在,我劝大家赶快去凭吊一番,否则尸骨无存。如果能约二三好友在此品茗聊天,度过一个无须着急的下午,或者一个懒得理会的雨天,那无疑是人生一大快事。

二、遭遇劫持的杜甫 :杜甫自 759 年冬天从甘肃同谷抵达成都,与成都发生瓜葛以来,除了老家巩县外,恐怕就数成都的“亲戚”最多,渊源最深了。老杜是个北方佬,第一次看见繁华的成都,冬天里还有绿树,“层层填华屋,季冬树木苍”,或许心下便有了卜居成都的打算。一个逃难的穷人,虽得当时掌成都要员严武的扶助,也只有离市中心远点,于是在浣花溪筑茅屋数间,遂胎生了今日草堂。老杜在浣花溪写下了他穷愁一生中最快乐的诗篇,如《客至》、《南邻》等,成都真是他的安慰。我知道草堂里有不少好东西,如李一氓老先生所捐之半部宋本杜诗,扃藏深屋,一般人是无法寓目的。这些东西不得见也就罢了,只是门票愈来愈贵了;门票愈来愈贵也就罢了,只是草堂愈来愈豪华 ;草堂愈来愈豪华也就罢了,只是准备在草堂里建一商业地产名之曰“草堂二号”,拿穷人杜甫开涮,让他在瑟瑟秋风里看他人的万千广厦,还看着别人数钞票耍,这事多少有些不地道了吧。要去的话,你便赶快去吧,不然到时无法看到更好的草堂了。

三、在城市的心脏里烧香 :究竟有多少人履迹过大慈寺,已无从知晓。但它是杜甫逃难到川的第一站,陆游与范成大等人也登临,真是“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远的不说,1963 年著名明清史专家、藏书家谢国桢先生曾与著名学者蒙文通、徐中舒诸先生观临大慈寺,记下游赏之乐(见谢国桢《锦城游记》)。再近一点,车辐、流沙河诸先生与全国来的许多文化人如吴祖光、丁聪、邵燕祥等先生时常品茗于此。小子侧身于旁,叨陪末座,常受教益,怎能不感激大慈寺的好呢?何况我自从出得社会,20 年来一直生活古大慈寺的范围内,熏染它的世俗烟火,及身之情,那些感动过我的一切,怎能忘怀?可大慈寺的命运也不比其他那些有历史的人文景观好多少。“文革”时拆毁的很多东西,就不去说了吧,连拆毁东西花了多少钱的票据,都流落到了我手上。后来宗教局从文化局,也就是寺庙从博物馆手中拿回了它,作了一番整修,仿佛金碧辉煌了,但世俗的人气哪里去了呢?连老百姓喝茶都只有偏居在塑料搭起的厕所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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