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阵亡的士兵不在这儿呢?将军在想心事。如果图纸不准确,为了寻找一个士兵,我们被迫要在两处、三处、十处去挖掘,那可如何是好?
“如果我们挖不出什么呢?”将军对神父说道。
“那我们就重新挖,付出双倍的代价。”
“这事不在乎钱,重要的是我们得挖到。”
“应当挖到。”神父说,“我们不可能挖不到。”
将军心神不安地望了望他的表情。
“这里给人的印象是,从来就没发生过战斗。”将军说,“只有那些咖啡色的母牛在这儿放牧过。”
“这是后来经常给人留下的印象。”神父说,“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这倒是真的,过去很长时间了,所以我才担心。”
“您为什么要担心?”神父说,“这里的土质很稳定,里边埋了什么东西,可以保存许多许多年不坏。”
“对,是这样。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相信他们就埋在这附近,在我们脚下只有两米深的地方。”
“您不相信?那是因为战争期间您从未来过阿尔巴尼亚。”神父说。
“可怕吗?”
“可怕。”
现在,年长的那位工人几乎全身都埋进了土坑里,围着他的其他人距离更近了。阿尔巴尼亚专家俯到坑边,一边用手对他指着什么东西,一边不停地说话。
土里净是一些小石头,碰到铁锹,发出一种混浊不清的响声。将军回忆起在他出发之前那些老战士对他讲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故事。为了表达对阵亡在阿尔巴尼亚的同伴的坟墓的关心,他们曾多次去过将军家里。
我的短剑撞击在小石头上,同它们摩擦,发出一种令人战栗的声音。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土块劈去,可是面对这种泥土,我的剑是无能为力的。费了好大劲儿它才劈下拳头大那么一块泥巴,我自言自语道:我若是在工程兵队伍里服役,随身携带一把铁锹,很快很快地挖土该有多好。因为我最亲密的伙伴就死在这附近,他的腿长拖拖地甩在一个水沟里,脑袋朝下呛着水。我把他的短剑也从他的腰上拔下来,开始用两只手同时挖土。我想给他挖一个深坑,因为这是他生前的愿望。他常跟我说:“假如我死了,可要把我深深地埋好,因为我害怕,可别让狗和胡狼把我扒出来,就像在戴佩莱那发生的可怕的事情那样。你还记得在戴佩莱那狗干了些什么吗?”“我记得。”我吸着烟对他说。而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一边挖土,一边对自己说:“你别担心,我要把坑挖得深深的,很深很深。”挖完坑把他埋了之后,我又竭尽所能地把上面弄得平平的,不留任何一点痕迹,连一块石头也没有。因为任何痕迹都会使他害怕,他怕人们凭着痕迹把他找到,将他从土下面再拽出来。夜色中我朝着与机枪相反的方向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黑暗中我埋好的伙伴,心里想:别害怕,人们是没法找到你的。
“从迹象看,我们什么也找不到了。”将军说时,竭力掩饰心中的火气。
“难说。”神父说,“希望还是有的。”
“战争中埋葬死者的坑挖得都挺浅的。”
“也许是埋了第二次。”神父说,“埋葬第二次是常有的事,甚至还有埋葬第三次的。”
“也许是这样。不过,如果葬得深的话,我们就永远也结束不了这项工作了。”
“我们还可以再雇另外一些临时工。”神父说,“在特殊情况下,我们可以再要二十个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