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复活南方文学的调性(1)

来自陌生人的美意 作者:张莉


——读金宇澄《繁花》

在当代文学史上,有哪一部长篇小说是先在网上发表获得好评后再出版并一举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恐怕《繁花》是目前的唯一一部。——有哪一位当代作家只靠一部长篇便声名显赫,被读者、批评家和媒体念念不忘?恐怕金宇澄是目前的唯一一位。某种程度上,《繁花》注定是当代文学史上的传奇。因为,近四年来,还没有哪部作品像这部小说这样如此具有吸引力,还没有哪部作品甫一发表就牢牢吸引了读者和批评家们的注意力。如果我们了解,茅盾文学奖是对四年来当代长篇小说成就的一次检阅,那么,对《繁花》的获奖一定不意外。

这是一部在文学艺术上有着卓异追求的作品。看起来,这是一部旧小说,它取消引号,以口语铺陈故事的做法,使人立刻想到中国古代话本小说。当然,这部小说引入了上海方言,但是,作者只选取它的腔调和节奏,而未取它的发音,是改良了的上海书面语,因此,不懂上海方言的读者读起来也并不困难。换言之,通篇不用字正腔圆的北方话,而刻意选取了少数、边缘的南方话作为讲述载体,《繁花》从一开始就在寻找旧的传统——从寻找旧的东西开始,流露出与大多数当代小说迥然相异的追求:《繁花》立意从传统/边缘语言中汲取新异力量,从而开拓了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新空间。这种追求如此独异而耀眼,即使有人不完全认同作家的努力,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中国当代文学最为丰美的收获。

《繁花》使读者重新体味汉语本身的魅性,无论经过多少岁月和风雨,一种迷人的魅性依然在我们语言内部。《繁花》不仅仅复活了一种方言,更复活了一种属于文学的调性。那是属于中国南方话语和南方人生活的调性。当小说人物使用来自南方的“旧”语言时,与这种语言相伴的温润、柔婉、俏皮、舒缓、性感会一并涌来:人与人之间有节制的微笑,欲言又止,一语双关,男女之间的调情和调笑、挑逗和风流,人物语速的突然加快或放慢……腔调、声调、语序、语态、语词,全部让人想到南方,让人想到这一切与南方人的生活有关。因无视普通话内部铿锵有力的节奏,《繁花》具有了一种奇异的慵懒舒缓多情的南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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