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括一下我当时的印象，我觉得毛对世界政治的看法依然是盯住莫斯科不放，虽然这种争吵起始于几乎近20年之前。中国领导人显然对来自北方的潜在的军事威胁忧心忡忡，但他们把这种忧虑隐藏在自豪、怀疑和蔑视的后面。另一方面，由于我了解苏联害怕中国人口不断增加——两个大国的人口比例是1∶4，勃列日涅夫和葛罗米柯曾多次向我表示过这种担心——所以两大国之间进行一场战争的可能性，事实上过去和现在都是不能完全排除的。尽管如此，我仍感到在两个巨人之间发生一场战争是不可思议的。同时我从北京的谈话中得出这样的印象，中国领导目前担心的完全是另外的事，他们基本上把精力集中于内政，而不是外交。然而他们绝不忽视大的战略。

我觉得毛和邓得出了这样的看法，中国一家只靠自力更生不足以有效地对付他们所确信的莫斯科对世界霸权的追求，因此北京指望美国和欧洲。十分清楚，对美国的批评不是指美国人太强了，而是相反，是指在中国看来他们还不够强大。

如果反对超级大国“霸权主义”的口号在中国喊得很响，听起来总好像是既指苏联也指美国。但这仅仅是针对中国和第三世界舆论的。实际上，他们想到的只是苏联。北京对波恩感兴趣看来是基于这种看法，他们把西欧看做是决定性因素，而在欧洲之内，联邦共和国显然有着最强大的经济和军事潜力。他们大概也相信波恩比巴黎、罗马或伦敦对华盛顿更能施加影响，想巧妙地把我们拖入同莫斯科更强烈的对抗之中，这也是显而易见的。可是，我们的中国谈话伙伴大概已经明白，我们不会参与这种游戏。由于历史的、地缘的、军事的和意识形态的原因，很明显苏联对北京来说是主要敌人。

与此相反，中国国内的政治形势仍然很不明朗，在北京这几天的印象是多样的和相互矛盾的。单调地重复“毛的思想”，这是压倒一切的景象。对伟大领袖做大张旗鼓的宣传，恰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人们自己想的究竟是什么？鉴于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和文化，鉴于中国的哲学、科学和文学曾繁荣过一时，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除了仅仅形式主义地重复少数单调的陈词滥调之外，中国人竟会放弃这一切。

毛本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我坐在他的对面时，我不由得想起，他作为革命的领袖，对于中国的前途如同列宁对于苏联所具有的类似历史意义。但列宁周围的俄国领导层面窄，也许在中国所形成的领导层按比例来说也不算广，但由于国土广袤千里，人口众多，其领导层就人数来说要多得多。而孔夫子、老子和佛教的光辉数千年来就一直照耀着中国。

当然，19世纪帝制下的中国由于受到殖民主义列强的侵略而趋于腐朽和衰落。但我觉得完全无法想象的是，这个大国会抛弃它的历史、传统，而代之以毛为创造“新人”而进行的大规模试验。这难道不是对历史的奇怪否定吗？我怀着十分尊敬的心情在中国看到了经过几千年历史到今天一直不断发展和维护的独一无二的文化。难道这些都应该通过“文化大革命”从本质上加以改变吗？

不仅北京的京剧，而且新疆乌鲁木齐的宣传戏，都使我感到震惊。我不喜欢“红星”人民公社成千上万人的社交方式。我不喜欢乌鲁木齐大街上整天用广播大喇叭向行人进行政治鼓动。同样，我也不喜欢强加于人的千篇一律的服装。而那种无情地压制个性的做法更使我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