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寇
在去广州之前,我应母亲要求去父亲坟前烧了几刀草纸。因为母亲花了十块钱买纸,所以纸太多(强烈建议草纸涨价)。这些纸烧得我非常乏味,老泪纵横——呛的,那天风也很不正经,瞎刮。
父亲说,你都三十岁了,不好好待家里赶紧找个老婆生个儿子,让你妈放心去死好来陪我,还去广州干吗?
我无言以对。确实如此,他活着的时候,我就没法儿跟他交流,有次还差点动手打起来。只是他现在死了,打不起来,也做不出准备动手的样子,怎么说我也不能欺负死人啊。但我必须回答他。我说广州天气暖和,这会儿去了就是春天,如果你埋那儿,坟上不仅草很绿,说不定还有花,很香。因此,广州的姑娘应该多点儿,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暖和,暖和就穿得少,她们在街面上走,你会多留神,这样就会感觉多点儿。
放屁,他听不下去了,说,你滚吧。这也跟他活着的时候一个风格。
我只好起身回家。其实在坟地不远就有我的家,但父亲死后我就和母亲搬进了城,村里这房子就空了。人房人房,没人住,房子瞬间就衰老了,枯草爬进了门槛,水泥崩坏露出了风化已久的红砖,颓相毕露。这让我非常悲痛。我悲痛的不仅是“家”的破败,还有我不能就近回村里的家,居然需要舟车劳顿地回城里那个家,想想就觉得累。这都是何必呢?正是因此,老实说,我对自己去广州这件事也不看好,只是我不想告诉别人。
所以我在坟地里走得很慢。冬天,谁会在坟地里呢?死人都很踏实地躺那儿,唯有我站着,这让我觉得自己很不要脸。然后我就找到二哥的坟头蹲下来抽烟。
这只是一种说法,“二哥的坟头”其实不是准确的描述。他刚死不久,所以坟是新的,不仅新坟,还赶上了新的丧葬时尚,即用水泥砌成一个仿古的二层小楼房的样子,半人高。骨灰盒居于二楼,一块玻璃隔着,我可以与骨灰盒上他的照片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