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二哥也只是斯人的绰号,他是我的初中政治老师。当年我们作为学生,听到别的老师叫他二哥,就先是背地里叫。有次在厕所里大便时,我们继续谈论二哥。我们说,二哥到底多大了,二十几,还是五十几,头发呢?有人说,应该二十几,因为还没娶老婆。有人说肯定五十几了,正是因为没老婆才急没了头发。二哥长相老,据说是天生的,是他来到这个世上后的整体形象。后来我听他说,他读小学的时候,就经常被人误认为是那所小学的老师。换言之,二哥的教师命运自打童年时代就被确认了。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我们正在厕所里为二哥的年龄问题争论不休时,二哥突然在最里边的蹲坑上说话了:别争了,我二十八。二哥不像老歪(另一位教师),听到学生说他绰号就要火冒三丈拳脚相加。他说,不生气,真的,这有什么。于是我们以后就当面叫他二哥。
我们觉得,二哥二哥,名不虚传,确实是个二百五。他除了不生气,上课也很二百五。他说他老家有个人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一条腿丢在了越南某个地方。这个残疾人告诉他说,有次打仗,我军先发了个热弹,敌人纷纷脱下衣服,等他们都脱光了,我们又发了个冷弹,结果敌人就冻死了。当然,这不是真相,二哥后来告诉我,他读大学的时候,在南京新街口的天桥上曾经遇到过这位残疾老乡,后者牵只猴子在那儿要饭,二哥非常高兴,就跟他一起要了半天饭。他说他小的时候就很羡慕要饭的,要饭的对付狗也有一套行之有效非常独特的办法。总之,那年头一到年底,要饭的就络绎不绝地来到二哥他们村子。有的要饭的还自作主张地给你家贴张木刻的门神。二哥喜欢这些或精或糙的门神,哭着喊着要他爹给弄个模子,也印上几百张去要饭。他爹就打他,但还是没把他要饭的志向打掉。终于,他遇到了要饭的老乡,可以一起要饭啦。当晚他坚决要和残疾老乡一起到桥洞里睡,后者反对,怕被二哥爹知道了再把他另一条腿打断。为了摆脱二哥,他和猴子一起上了趟厕所,然后就在厕所里消失了。
我之所以了解二哥这么多事情,是因为我大学毕业后也被分回去当了教师,和二哥成了同事。“这个鸡巴教师有什么干头?”二哥怒斥我,同时也怒斥自己的命运。那会儿我并不赞同二哥的看法,虽然未必觉得自己一定会让窗口的灯光亮到天亮,或者索性成为一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然后成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以及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人,但起码也会两年入党五年提干,总有一天搞个校长局长什么的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