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多,全队开始冲顶,关门的时间是设在下午3点。也就是说在3点前必须到达顶峰,否则,无论走到哪,都必须下撤。
如果天气好的话,从C3到顶峰的路线基本是能看出一条直线的大雪坡。但这种高度上的小气候,瞬息万变。只走了几十步路,身上就燥热起来,只好停下,脱下羽绒服,换上冲锋衣。但一会儿,又开始风雪交加,只能再将羽绒服穿上。雪坡上的脚印转瞬即逝,十多米外就看不到人影。
协作阿丹、阿旺,向导温旭始终走在最前面。阿丹、阿旺是西藏登山学校出来的,登顶过珠峰,现在在北京体育大学就读。即使这样,还是能感觉到他们也爬得很艰难。我观察他们的节奏,大约走30或40步时,便停下休息。在这个高度上,我走20步,要休息40到50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体能差距。
我始终采取一种跟随温旭的战术,温旭是中国地质大学在校的学生,曾经四次登顶慕峰。我知道采取这种战术虽然很耗费体力,但却是最安全的。攀登途中,阿旺开玩笑说,怎么感觉登慕峰比登珠峰还要耗体力呢。虽然,慕峰的高度比珠峰低,路线却长出6公里。另外珠峰的线路主要是硬雪,慕峰线路从C1起就是软雪,穿着踏雪板在雪坡上行走,既走不快,还白白地消耗掉了很多体力。
在一个大雪坡上,因为风雪弥漫,迷失了顶峰的方向。温旭用GPS测了一下,大概离主峰只有半公里的路程,正好又遇上了杨春风队,相互商量后才确定了主峰的位置。到主峰大部分地段的坡度都在30度以内,越靠近顶峰,坡度愈加平缓,却愈加难走。因为缺氧,走几步就要停一下喘气,都能看见顶峰了,却走不快,就像在梦境中一样,有劲使不出。那种体力快要透支的感觉,远远超出了自己当初的想象。
我是在下午1点20分,第二个登顶的队员,在我前面的是深圳队友阿忠。
太累了,没有那种登顶后的狂喜和想像中的那份感动,有的只是一种漠然。休息一下后,从背包里,找出一面旗帜请阿忠帮我拍照,旗帜上面写着:
亲爱的老婆和孩子,此刻,我对你们的爱,是海拔7546米。
我要让儿子自豪,让老婆惊喜。
本来想找一个更好的位置拍照,但向导叫停了我,说去年一个美国山友拍照时,就是在那个位置,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下了万丈深渊,听得我毛骨悚然。
在顶峰逗留了半小时,温旭催促我赶紧下撤,说天气马上要变化。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下山的艰难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期。腿在上山的过程中,借助于登山杖的力量,不太容易牵扯到伤处。但下山时,作为受力的支点,身体的重心和包的重量全压在了腿上,每迈出左腿,都会牵扯到伤处,就会疼痛难忍。坡度一陡,很容易跌倒在雪地中,想爬起来更是困难。因为积雪很深很软,双手撑在雪地中无法受力,登山杖又太长,也用不上劲。每当跌倒或者滑坠,只能躺在雪地里先喘上几口气,恢复一下体力,再慢慢转过身,面朝雪坡,一点点挪动受伤的那条腿,然后跪在雪地里,用另一条腿支撑起身体的重量,才能站立起来。
那天下午,下山的路线早已被飘忽不定的风雪湮没了。间隔50米小小的路旗,在雪和云雾中,时而隐约可见,时而无影无踪。这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直到风雪小些,路旗或者前方有山友隐约的背影出现,才敢继续下撤。
如果说心里不怕,那是骗人。一个人在茫茫的风雪中,无时无刻都提醒自己小心,却一路复制着跌跌撞撞的过程。每次跌倒时,都能听到自己喘气和心跳的声音。甚至一度出现了幻觉:在我下面的雪坡上,有一辆摩托来来回回地开着。那种幻觉持续了数分钟。
就在我又一次跌倒的时候,恰巧向导和协作从后面赶到。他们二话不说,阿丹、温旭分列在我两旁,让我坐在雪地上抓紧登山杖,他们却拽起登山杖的另一头,拖着我就跑。一直拖了有300多米路段后,突然,阿旺看到在偏离我们下撤路线100多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山友坐在雪地里,面朝山下,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