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河西走廊的土地上,环顾四野,有麦田,有高粱地,有涓涓细流,也有点点绿洲,但是,映入眼帘更多的是荒漠与沙砾。河西走廊北部,腾格里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咄咄逼人,黄沙的肆虐严重抵消了祁连山雪水的滋润。如果不是横贯东西的龙首山在做最后的抵抗,山丹莽原也许会被沙海吞噬。
天高地阔,人迹罕至,往往在几十里的距离之间,偶尔会遇到一群土灰色的羊群。没有少女悠扬的牧歌,甚至连一个女人也难得见到,那些在荒原深处披着毡袄随羊群挪动的人,是一个一个孤独的牧羊人,他们仿佛是苏武的后代,在河西走廊上替远古的先辈继续着那份执着的信念。无论是骄阳似火,还是雪花漫天,牧羊人都一如既往地与他们的羊群行走在山丹大地上,这也是河西走廊上一道亘古不变的人文景象。
其实,对于已逐渐沦为荒漠的山丹来说,无节制的放牧无疑只会加剧土地的荒漠化。但对于贫困拮据的放牧家庭来说,圈养的成本费用又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在生存与环境保护之间,显然存在一个悖论,一个谁也无法解开的结。于是,放任自流只能是当下最无奈的现状。
在山丹,乃至河西,我曾九次踏上这片土地,渐渐地熟悉了这里的人和事。原本一门心思地寻找长城,寻求拍摄长城的最佳画面,冥冥之中,牧羊人的群体走进了我的视野,我逐渐察觉到牧羊人与长城其实是一幅和谐的现实画面,是除了历史元素以外具有鲜活生命体征的最佳画面。于是,我摆脱了自己迂腐的“唯长城”观,开始走进牧羊人群体。从那时起,我在长城边见过、接触过的牧羊人,已经不计其数。
无论牧羊人的命运如何坎坷,作为一个群体,他们无疑是山丹土地上的一道风景线。在他们身上所体现的,是原始的风貌,是篆刻了千百年河西历史的那种厚重,是散发了多民族融合成果的那种坚实气韵。一顶草帽,一件羊皮披毡,一条扬鞭或是拐棍,一个帆布包裹,就是他们惯常的行头;黝黑的、泛红的、布满皱纹的脸孔,是他们的群体面容。他们随羊群而游走,逐水草而徙居,他们没有鸿鹄大志,没有不合实际的奢想,他们将自己的一生与羊群维系在一起,羊群有时更胜于他们的身躯和性命。
山丹牧羊人的羊群数量多少不一,多的有一二百只,少的也有五六十只。羊群的结构也各不相同,有的整群羊都属于一户人家,有的是若干户的羊由一人负责放牧。而牧羊人基本属于中老年以上的牧民,因为,年轻一辈早已不屑于在荒原上流连了,他们无法排遣心中的寂寞,无法压抑心底的野性,相继离开山丹,远走高飞,寻求自己的梦想去了。
牧羊人王森与他的老伴张惠珍一个71岁,一个65岁,老两口在山丹的草地上整整放牧了四十年。王森很坦诚地告诉我,除了放羊,别的他什么也不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干脆,很利落,没有半点含糊。在我看来,他很自信,也很苦涩。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在山丹,谁也没有他把羊与牧羊人之间的命运诠释得那么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