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一刻钟,风雨雷电如其初来时一般,又在顷刻间尽数散去,留下被水洗过的大屋和谷坪,分外明净。呆若木鸡的人们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发生的异象使他们心神震慑,顿生惶恐,虽然心里有各种想法,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急急忙忙地赶回各自家中。
此刻在左人锦家的东厢房里,他的妻子杨氏也看到了刚刚这一幕景象。
杨老夫人已年近八旬。年轻时,她也生在半耕半读的人家,自小耳濡目染,能识得几个字。嫁给左人锦之后,丈夫虽然家贫,却遵循先父左逢圣的遗训,从未放弃过读书习经,始终属意于功名,闲暇时,他也教妻子识文断字,与其谈古说今。于是,杨夫人渐渐成了远近闻名的一位才女。夫妻二人都还精明强干,尤其是杨夫人又比丈夫年长三岁,家中大小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对家人又体贴入微,左人锦便将一颗心全放在读圣贤书上,由杨夫人一手来操持家务。
这天傍晚,杨老夫人也与晒谷坪上的众人一样,感受到了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一场暴雨下来,她的心情如那乌云一般凝重。天有异相,必然有大事发生,吉可使举国共庆,凶可令天地同悲,是吉是凶,眼下都无法推测,怎不令人忐忑不安呢?
此时,她又禁不住联想到自己有孕在身的儿媳。儿媳余氏生第二个孩子左宗植的时候,不小心受了风寒,大病一场,虽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经过几年调养有所好转,但始终身子虚弱,不比从前。自从怀了第三个孩子以来,她一直被腹中的胎儿闹个不停,深受其苦,尤其如今临近产期,不是痛得大汗淋漓,就是睡得昏昏沉沉。可是细心的杨老夫人发现,儿媳今天却一反常态,午后她到儿媳房中去探望,看到余氏正在收拾东西,面色红润,精神奇佳,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就在刚才那场暴雨之前,他们用过晚饭,几天以来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更没有精力做家务的儿媳,还抢着要去洗锅刷碗,众人怕她动了胎气,一致反对,这才仍请来照顾她的秀嫂帮忙。精神回转对产妇来说固然是件好事,但毕竟有些反常,又兼一场暴雨下得奇怪,多思多虑的杨老夫人不免担起心来。
正在她沉思之际,突然眼前一黑,一双小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宗植,不要胡闹!”她装出生气的样子厉声喝道。
没错,捂住杨老夫人眼睛的正是左家二公子左宗植。左家现有两个孙子,长孙左宗棫,字伯敏,已经虚岁14,是个小大人了。他生性纤弱内向,不善言辞,但心思细密,做事中规中矩。弟弟左宗植却不一样,他字仲基,上月刚满了8岁,平日里吃学行止都与哥哥在一起,但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总喜欢调皮捣蛋,因此杨老夫人马上就知道是他干的。宗植天资聪颖,强于兄长,和宗棫在一起跟祖父、父亲读书的时候,虽然年纪小些,得到长辈的称赞却要比哥哥多,深得家人喜爱,虽然平时的举动颇为顽皮,但大家也都不以为意。一般情况下,弟弟比哥哥受宠,哥哥可能会有怨言,但左宗棫天性宽厚,即使知道家人有时宠着弟弟也不计较,两人能够相互扶持,手足情深,长辈们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左宗植松开捂住杨老夫人眼睛的手,杨老夫人问两兄弟:“你们去向母亲问安了吗?”
“我们刚刚去看望过母亲。”两人一同笑道。左宗植又补充一句,“奶奶,母亲今天的精神好像格外的好,和我们说了许久,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交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