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5岁这年,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百年不遇的大旱降临北方,这场旱灾使得黄河断流,田地干裂,整个长江北岸,数月内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农民为了求雨,天天给老天爷上供烧香,但老天爷却不为所动,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意思。眼见到了秋收的时节,偌大一块地里,除了几株不到半人高的干枯的玉米,再也没有他物,哪里有东西可收。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大半年来的辛勤劳作付诸东流,束手无策,苦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再过一段日子,树皮、草根都被啃光了,再待下去唯有死路一条。于是,便出现了大批北人渡江南移的局面。
江南虽然比江北水肥草美,物产丰富,但再丰富的物产,也经不住大量流民的涌入,猛然增加的人口,使有善心、有余力供人饭食的人家渐渐地也都关闭了门户。大街小巷,到处挤满了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饥民,只靠着难得一见的少得可怜的官府救济和偶尔出几个大户人家施些菜粥勉强度日,饿死街头的不计其数。
湘阴虽然是个小地方,情形也同样如此,别的不说,却急坏了一个人——左宗棠的祖父左人锦。
一天,左人锦从外面回来,双眉紧锁,不停地长吁短叹。杨老夫人已于两年多以前卧病在床,但神志还十分清楚,一见丈夫不快,连忙轻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左人锦踱到床前坐下,看着与自己多年相依为命的老妻,难过地述说着自己在大街上看到的饥民遍地的场景。
杨老夫人知道丈夫素来为人良善,古道热肠,最见不得人受苦受难,一旦见了这种情形,如同自己身受其苦。听他这么一说,知道必有下文,便没有接他话,只将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背,静静地听着他说。“今日众乡里聚齐,想商讨个法子,即便是我辈无财无势,也要为北来的兄弟尽一些绵薄之力。众人商定,后日在袁家铺施粥救济饥民,大家有钱的出钱、有物的出物,但求能多救得几条性命。这等济世救人的好事,我自然鼎力支持,可惜我一个穷书生,能做什么呢?”
“不是有义仓么?”杨老夫人问。这“义仓”是左人锦仿照古代社仓法提出的,建议乡人共同设立一座谷仓,将每年的收成匀出一点,积蓄起来,遇到荒年开仓给赈。
“前年发大水,义仓已经所剩无多了。”
杨老夫人想了一会儿,又说:“不要紧,家里那几分薄地,还种得几棵青菜,你先将它拿了去吧。”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只是……”左人锦欲言又止。“只是什么?”左人锦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开口说,“后来左人贵愿借我十两银子,代我买些谷米,做了这个善事。我却不知日后该如何还他。”
左人贵与左人锦是同曾祖的兄弟辈,是左家大屋第二进的屋主。自左氏家族分家以来,左人锦一家仍世代以耕读为本,生活日渐困顿;而左人贵这一支却与左人锦家不同,他的祖父铤而走险,带着儿子在长江上放了十几年排,赚了不少钱。到了左人贵这一代,他不愿再奔波劳顿,便拿着银子在岳阳开了个小杂货铺,做点小本生意,如今也算是湘阴数得着的富户了。左人贵的日子虽然过得宽裕,但为人心胸狭窄、精打细算,加之左人锦读书人家,在封建社会,商人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左人锦终究看不起左人贵,两家平素少有往来。
“这铁公鸡都愿拔毛了?”杨老夫人明白了丈夫心情不振的原委,轻松了许多,随口开了句玩笑。她又安慰左人锦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且放宽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左人锦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要说,终于还是咽了回去。他站起身来:“我去书房看看,你好生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