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对林则徐的为人、事功,早就有所了解,并极为敬仰。早在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林则徐在云贵总督任内,因胡林翼的推荐,曾邀左宗棠去他的幕府。左宗棠因事未能前往,但稍后给胡林翼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表达了对林则徐极为敬慕的心情:
少穆宫保爱士之盛心,执事推荐之雅谊,非复寻常所有。天下士粗识道理者,类知敬慕宫保。仆久蛰狭乡,颇厌声闻,宫保固无从知仆。然自十数年来,闻诸师友所称述,众观宫保与陶文毅往复书疏,与文毅私所记载数事,仆则实有以知公之深。海上用兵以后,行河、出关、入关诸役,仆之心如日在公左右也。忽而悲,忽而愤,忽而喜,尝自笑耳!迩来公行踪所至,而东南,而西北,而西南,计程且数万里。海波、沙碛、旌节弓刀,客之能从公游者,知复几人?乌知心神依倚,惘惘相随者,尚有山林枯槁(gǎo),未著客籍之一士哉!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林则徐因年老体病,从云贵总督的任上回老家福州看病,途经长沙。在这之前,林则徐曾被遣戍到伊犁,在新疆办理开垦,受任陕西巡抚,对祖国的大西北有着许多深刻的认识。
林则徐久闻左宗棠奇才之名,路过长沙时,神交已久的二人终于在长沙湘江的一艘船中相见了。左宗棠在夜里急匆匆前去拜见,结果由于心情激动,一脚踏空,落入水中。
林则徐与左宗棠长谈,并将自己在新疆整理的资料和绘制的地图全部交给他。林则徐说:“吾老矣,空有御俄之志,终无成就之日。数年来留心人才,欲将此重任托付!”他还说,“将来东南洋夷,能御之者或有人,西定新疆,舍君莫属。以吾数年之血,献给足下,或许将来治疆用得着。”
这是左宗棠与林则徐仅有的一次会面,也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会面,这次会面对左宗棠的生平事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这次会面中,二人不分尊卑,同桌共饮,古今中外,无所不谈。临别之时,林则徐还在舟中手书一联赠给左宗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此后,左宗棠常以此联激励自己。他说:“每遇艰危困难之日,时或一萌退意,实在愧对知己。”
左宗棠尽管身居山乡内地,然而此时地主阶级经世思想的热风已吹进湖南城乡。而左宗棠能够敏锐地感受到这股潮流,较早地涉足经世之学,并毅然抛弃科举仕途,以集中全部心神和精力致力于经世之学,走出一条宽广的求知之路,这是他的内在因素在起作用。不过,在这条治学的道路上,能否卓有成效、能否成功,还有一个重要的外在条件,就是他先后结识了几位中国近代史上地主阶级经世派、改革派中最主要的代表人物,使其得以直接受到他们思想的启迪和熏陶,这又是当时绝大多数知识分子所望尘莫及的。从这一点来说,他倒是那个时代的幸运者。如果没有青年时代贺熙龄的慷慨借书和热诚指点;没有八年执教陶家博览历代经世致用图书、典章、奏疏、舆图等,后来的左宗棠绝不会对经世之学有那么深的造诣。这一切都为他后半生的功业奠定了雄厚而坚实的基础。更重要的是,他还从这些人身上吸取了精神力量,尤其是从林则徐身上,学到了中国知识分子最优秀的美德:关心国计民生、做实事、爱国和公而忘私的奉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