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有些认真起来,而这认真又带着种孩童般的天真,眼睛里发着纯净的光。
“我是去等虹的。”
“……是下雨天过后,天上会出现的那种五彩的虹吗?”
“是的。你知道,不是每次下雨之后都会有五彩的虹挂在天边的。这就像是自然奇迹的一种绽现。”
“那你又如何知道,那天的大雨过后准会有虹的?”徽音好奇地问。
他得意地笑答:“完全诗意的信仰!”带着笑的眼睛像个孩子。
听了他的回答,徽音竟没有办法再怪他。
她也笑起来:“这真让人说不出一点错来;因为你是志摩啊。”
他眼里的笑意更浓:“我可一定要告诉你,后来我等到的那条彩虹——真的是流动着五彩的光辉,那样神圣地挂在天边,像是天空对我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清澈又绚烂……”
回去之后,一个人躺在深夜的大房子里,徽音抓着毛毯的一角无法入眠。
她依然在想志摩的话。
“……住惯城市的人,往往不易知道季候的变迁。看见叶子掉就知道是秋,看见叶子绿知道是春;天冷了装炉子,天热了拆炉子;脱下棉袍——换上夹袍——脱下夹袍——穿上单袍:不过如此吧了?天上星辰的消息,地下泥土的消息,空中风吹的消息,仿佛都不关我们的事。还有谁耐烦管星星的移转、花草的消长、风云的变幻?这么多人总是抱怨着生活、苦痛、烦闷、拘束、枯燥,谁肯认真体会做人的快乐?
“事实上,但凡不满意的生活大都是由于自取的。我是一个生命的信仰者,我坚信生活决不是我们大多数人仅仅从自身经验推得的那样暗惨。我们的不幸只是作为‘文明人’,入世深似一天,离自然便远似一天。”
对徽音来说,无论是这浪漫的思想,还是那流畅的语言,都是志摩独特的魅力所在。他永远如同一个奇迹的制造机器,在这个世界的节奏之外,快乐而自在地创造着新奇与美。
这些盛大的新奇与美有时候常常让徽音目不暇接;这也许是她还只有十六岁的缘故,也许是志摩实在太过天才的缘故。有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甚至没能完全理解志摩话中全部的思想——虽然那浪漫热情的句子本身都已让她足够崇拜。
又过了两日,志摩登门造访。
他的身体好了许多,脸色却并不好看。他难得地锁着眉头,同徽音打完招呼便郁郁地倒在椅子上。
“你还好吗?”徽音递给他一杯温热的姜茶。
“此时我更愿意喝苹果酒。”志摩颓然地接过来。
“这样的天气可不适合苹果酒,”徽音摊了摊手。“何况我一个人在家,饮品匮乏,恕不周全。”
志摩苦笑了一下:“只是心中烦闷。”
“你竟也有烦闷的事,真是让人好奇。”徽音打趣道。
“我自然是有的——只是要同你一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来倾诉,可真是不合适。”他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姜茶。那浓郁的味道一直渗到胃里,确是让他平静了许多。
“小姑娘怎么了?我可不信你会在意太年轻这种无聊的事情。如果你要交换,我也可以与你说说我的烦恼。”徽音歪着脑袋说。
“你说的是。我只是怕你会笑话。”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并没有这般粗鲁的习惯。何况我也不信你会说出什么值得笑话的事情来。”
“好吧……”志摩垂着脑袋,不再推辞。
“我是结了婚的。在家中坚持举办的仪式之前,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如今,我的……妻子,受了父母的命令,要来到伦敦。这让我感到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