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司空山方始了解慧可,了解何谓“宗教般的虔诚”。他年近四十为求法曾在嵩山立雪通宵,并不惜断臂以明心志,鲜血染红了白雪,也感动了那位从天竺东渡已在嵩山绝顶面壁九年的高士;近五十得法,为避佛难又几经辗转隐身南移。“跃过三湘七泽中,两肩担月上司空;禅衣破处裁云补,冷膜饥时嚼雪充”。先到安徽太湖县九龙山,最终才在司空山扎下根来,护法守道十数年。耄耋之年发现并培养传衣法人僧璨,107岁时在邺都被害。一生艰苦卓绝,这司空山可谓慧可化身,让人高山仰止。
尽管这世界似乎正变成一只巨大的烤炉,把人象一粒丹淬炼。最后,视力晕眩到只勉强达于脚下,一手紧紧捂着痛得似乎要爆炸的心口,昏天黑地地向前走,此时向上攀登的每一步都成为向生理极限的挑战与抗争,但那位孤独的先行者始终走在前方,引导人一步步向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发现脚下的路开始趋缓,不再是光秃秃的岩背上陡直上升的一线,而是进入高山森林区,并在林中迂回上升。沿途树木蓊郁,山花烂漫,巨石出岫,好鸟鸣幽,我渐渐缓过劲来,不知什么时候胸不痛心不慌了,腿脚也分外轻松,变得耳聪目明,神清气爽。
终于上到山脊,再往前走,是山与山之间的横岭,两岸深谷,一苇可航。不久,山巅,禅宗圣地就在眼前。
就在绝顶石岩下,散布着慧可修禅的石窟,僧璨苦行的石洞,慧可传法与僧璨的巨石。
二祖洞背靠壁立之峰顶,前向视野开阔,钵盂山当门,左右山峦龙环虎抱,将这“仰天窝”拥在中央。洞口岩面平整,立此高台之上,无边空濛下只见山川莽莽苍苍。
当年慧可初上司空山,只能住在主峰下这个名叫“仰天窝”的石洞里。它是一座依山而凿的小石屋,门楣匾额上书“祖刹重辉”四字,入内即石窟,低矮阴湿,十分昏暗。内供二祖像,案桌上有签筒,旁写有求必应、灵签之类字样。我绕二祖像转了一圈,坐像后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通道,因无光线,眼黑如盲。感觉地面随山势凹凸不平,低头通过时,偶用手触石壁,方知崖壁潮潮的。陆续有人进洞,有来抽签,也有持香来烧的,顿觉拥挤。这时只听坐在石窟门内的一位和尚大声对人说:不做好事,再求签拜佛也是无用!
三祖洞就在二祖石窟后侧上方的山道旁,也是一个天然小石洞,师从慧可的僧璨当年就在此栖身。此洞由二巨石直立相撑而成,颇似苏州花山山窝里的支公洞,洞形如尖塔,底宽顶细,比二祖禅修的石窟高旷透气。洞内空无一物,只在中央平地置一方石,大约当年还是沙弥的僧璨,就是在这块石头上打坐的吧。
衣钵台在三祖洞上方的绝顶草丛中,呈不规则椭圆形,灰白色的大石表面刻“传衣石”、“空观”两幅大字,侧面还有两行竖排字:“二祖大师传衣之台”。附近还有讲经台,也在山顶僻静处,早与山崖同体。凡此种种皆如凿凿证物,至今向人昭示,曾经有一群特殊的中国人,是以何种特殊的方式探求天人之道的,他们使原始山林因此闪现奇异的光芒。
我在传衣石上坐了片刻。就是这粗粝的巨石,见证了千年之前禅宗历史上的重要一幕。僧璨正向慧可求得忏罪之法,山林寂静,飞鸟寂静,天地似乎都在屏息聆听这对师徒的对话。祖师徐徐说道,将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