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人的观点里,创作是教不得的,鲁迅就十分反对“小说法程”“小说作法”之类的东西,事实也充分证明,古往今来的作家,几乎都不是教出来的。作为作家的沈从文,却以他独特的方式,把这教不得的课程教得有声有色。
沈从文在西南联大开设过“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和“中国小说史”三门课程,其中前两门都是教创作的。如果沈从文在课堂上讲如何刻画人物、如何描写环境、如何构思结构、如何倒叙、如何正叙、如何议论、如何抒情等“小说作法”,那不仅枯燥无味,而且会收效甚微,形同鸡肋了。沈从文深知写作的要害,他把自己的课称做“习作”“实习”,不是教学生如何写,而是引导学生自己写,注重学生的创作实践,而不是先生在台上的夸夸其谈。如果说他的课也有讲解环节的话,那也是等学生的作品完成后,他通过各种方式告诉他们写作的得失。在给学生进行讲解时,沈从文除了态度十分谦和外,还从来不爱引经据典,尽管他读过很多书。沈从文当时在西南联大的学生汪曾祺说他:“他总是凭自己的直觉说话,从来不说亚里士多德怎么说、福楼拜怎么说、托尔斯泰怎么说、高尔基怎么说。”
沈从文教学生创作的时候,十分注重循序渐进。他很少让学生写命题作文,即使命题,也总是既宽泛又十分具体的题目,比如《我们的小庭院有什么》《记一间屋子里的空气》等,这样的题目,既没有特别限制学生的思维,他们仍可以天马行空的自由发挥,又不至于使学生的思路跑的漫无边际,可以很好地锻炼他们写作的基本功力。比起一上来就任凭他们写长篇大论的大作品更显事半功倍。
沈从文指导学生的创作,除了讲之外,更多的是在学生作品的后面进行评注,或者指出出色之处,或者指出不足,或者凭自己的感受和知识发感想,有的时候他的评注甚至比学生的作品还要长,看到这耐心细致又独到的评注,学生的印象自然会很深刻,于是获得激发,从中思考,创作能力自然会获得很大的提高。此外,当学生写一篇作品的时候,沈从文会努力找跟该作品相近风格的中外名著来,让学生阅读,使他们在比较中独立找出自己写作存在的不足,借鉴优秀作家们出色的地方。
看到学生写得好的作品,沈从文自然十分高兴,他动用自己在报刊的关系,自掏腰包把这些作品邮寄给他们,想方设法让它们获得发表。他深知,当学生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印在报刊上时,那会是一种多么激动的事,会是一种多么大的鼓励,因此,他做这件事,从来都是不遗余力,他一生中为此花去的邮费也不是小数目。据说,由于当时昆明物资奇缺、物价飞涨,沈从文为了节省邮费,总是千方百计地把信件的重量降到最低,每次他寄出的稿件都是把页边的空白区域尽量剪去,只剩下中间有字的部分,让人在惊叹抗战时代物价弄人的同时,也看到了沈从文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