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刚从台湾旅行回来不久,心如蔚蓝大海那样明亮,寂静又不乏涟漪。到了该毕业的时候了,收拾好九龙塘公寓里的行装,从香港回到大陆,行李足足七十斤。朋友专门前来机场为我送行,带来一只饭盒,里面装着她做好的饭菜,说,猜到你肯定什么都没吃。我们坐在机场的快餐店里说话,她坐在我对面抽烟,看着我打开餐盒低头吃饭。也许是心里有些许的迟疑和羞涩,我默默吃饭,低得把脸埋在垂下的头发里。她伸手过来,轻轻将我的头发别到耳后去。这个细节我极为难忘,仿佛旧电影里面的镜头一样,怜悯而温柔。是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了,于是心中某一块壁垒无声地塌方,从此那处缺口变得柔软。想起之前我们在狭小的公寓里喝梅子酒,彻夜地说话直到天亮。而今天之后,我们谁都不知道还能否重逢,所以有那么些无法说清的况味掩藏在笑颜背后。
那是我作为学生的最后一年,接下来是一个热闹的夏天,做了一些选择,去了一些地方,离开却又迎来一些人。十月的生日,收到充满了心意的珍贵礼物。写完了《尘曲》,出版之后有一段全国巡回签售,累或者其他考验皆不算什么,相比我获得过的,所有读者们真诚而温暖的注目。好几次真的在现场面对那些澄澈的眼睛,说着一些话忍不住眼眶一热就哽咽起来。因为在微微见识过一些人与人之间的脆弱和冷漠之后,对于素不相识的我们——读者和作者之间——何以能仅仅经过一些文字,便建立这样不计得失的牵挂和热爱,而感动得费解。
也许是一段高潮过去之后总有低谷,之后的大半年,整个2011的冬天和春天,我都过得不怎么样(我也不能说什么糟糕透顶,毕竟那离真正的人间痛苦还远)。连续的无所事事,迷惘,焦虑,一时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几乎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段迷惘期,或许称之为“人生的雾月”更有诗意。生活给了我一些应接不暇的真相,但我不再有能力把它们倾诉出来。博客很少写,话越来越少。这应该是好事,是长大的一种迹象——表达欲的退化。所以再一次的,想起从前少年时,汗颜怎会有那样多的话可说?学校生活那样枯燥,怎会有那样多的东西来写?我已经想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