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集中营里有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荷兰妇女,她战前曾经在日本人的贸易公司里工作,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所以,她成为我们同日本人之间唯一的翻译。通过她,我们得知了日本人的最终命令:回到各自的营房收拾东西,可以带上一小包私人物品,然后立即到集中营办公室前集合,乘坐等在那里的卡车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得到任何更为具体的信息,甚至连我们的目的地也不得而知。姑娘们、母亲们以及整个集中营里的囚犯们都竭尽全力抗拒日本人的行为,现场乱成了一团——女人们声嘶力竭地号叫着、哭喊着、抗议着。吉尔德拉夫人同雷迪西亚修女带领的修女们一起冲进了日本人的办公室里,又是抗议又是祈求,尽了一切努力想把我们10个姑娘救下来。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我们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日本守卫推搡着我们回到各自的营房里,然后站在一旁监督我们收拾行装。我慌乱地抓起几件衣服,母亲则痛不欲生地为我找来了一个口袋。我把我的《圣经》、祈祷书、十字架和玫瑰念珠一一放进口袋里,在那个时候,这些东西对我就是最重要的,就好像我赖以生存的武器,是我生命和勇气的保障。我双手不住地颤抖,抬起头最后一次深情地看了看我们那一块小小的“生活区”,这里是我和母亲、约瑟芬以及塞莱丝特最后的一个家,我们在这里共同生活快两年了。这一小块黑暗、拥挤而杂乱无章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就好像是天堂一般的让人留念。母亲尽量表现出勇敢和坚毅的样子,而我的两个妹妹却早已泣不成声,歇斯底里地哭成了两个泪人。我把她们俩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她们不放,她们的眼泪和我的泪水一起在我的脸上流淌。她们都是我无限热爱的亲人啊!
我告诉她们说:“我会回来的。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尽力安慰着她们。
母亲和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彼此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然后又紧紧地相拥而泣。就在那一刻,在那个阴暗而潮湿的集中营营房里,我们都死在了对方的怀抱里——至少我们内心的感受就像死亡一样。我们还能够再次团聚吗?日本人要把我带到哪里去?等待着我的又将是什么样的非人生活?母亲瘦削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和痛苦。
我记得,当时我的脑海里就闪现出了圣母玛利亚同自己的儿子耶稣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的耶稣即将被钉上十字架,这时我母亲正经历的痛苦一定同圣母玛利亚是一样的——那是万箭穿心、痛苦至极的感受啊!这时的母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要被日本人从她身边带走,难道不是同圣母玛利亚痛失儿子耶稣的悲哀一模一样吗?想到自己不得不离母亲而去,我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了我对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