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到底是否拥有自由意志?这是一个哲学上的重要题目,也经常是电影的一个命题。
所谓自由意志,就是指人能够不受自然社会和上帝的约束,自由地在每个抉择中作出自己的任何决定,是我们自身每一个行动中的决策者和执行人。和它相对的,是宿命论、预设论与神论。否定自由意志的人,相信万物自有其主宰,事情在看似由我们自由选择的同时,其实已安排了既定的方向,而世界亦依循着某种法则—可能是上帝,也可能是自然界的定律,甚至是外星人设下来的程序去演进。因此,我们只不过“看似”是自己的主人,背后却有“幕后黑手”。人类仿佛全都像进内地经商的厂家谈生意,总是“上面有人”。
自由意志成了不少哲学家和宗教学家探讨的题目,也演化成为艺术作品的主题。当然哲学性的题目,并不表示它必须沉闷不可,命题能够隐藏于任何故事之中,而故事亦可加入冲突元素(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是必需动作)。
法国片《神秘失踪》(The Vanishing)就把自由意志的题目发挥得很好。话说主角女友在加油站失踪,多年来一直杳无音信,男友四处张贴寻人启事,也毫无头绪。有一天突然有一中年男人找上门,拿出女友失踪时所用的钥匙扣,证实了失踪是跟他有关。中年男人说愿意告诉主角他女友最后的下落,但必须要他承诺,答应重新经历一次她的遭遇。谜底最后揭晓,他女友多年前已给这个男人活埋了,而中年男人的杀人动机,并不单单因为他有精神病,他道出一次过往的经历:多年前,这个中年男人,跟妻子、女儿、女儿的同学一起到郊外游玩。突然女儿的同学在河中遇溺,男人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把同学拯救起来。女儿跟他说:“爸爸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有正义感的。”只是中年男人在晚上却睡不着,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有人遇溺,是自己的正义感驱使自己决心行事,选择去拯救这个女生,还是他根本并不是有自由意志,无法控制自己去做这件事,不管内心有否正义感。
为了证明这是他个人自主的决定,他想出了一个方法,那就是以其自由意志去做一件极端邪恶的事。只要能够做到这件事,就可证明他可以自主选择行善或行恶,而日后他就可以放心地选择行善。至于这件极其邪恶的事,就是毫无原因地在加油站找一个女人来,然后把她活埋。
这样的反派,既有疯狂的一面,但他的疯狂,却是源自人类讨论已久的哲学问题。这样的角色描写,更胜于一个纯粹的疯子。
要是《神秘失踪》算是肯定自由意志的话,那么M.奈特?沙马兰(M. Night Shyamalan)的《天兆》(Signs),就算是反方立场的代表。故事讲述由梅尔?吉布森(Mel Gibson)饰演的神父格雷汉姆,因妻子车祸去世而决定放弃其信仰;他认为要是世上真有上帝的话,就不应该让妻子发生车祸。但正值外星人袭击地球,当然贯彻导演一向以来的传统,他把大格局的故事,以小规模化去拍,没有拍出如《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那般的大而无当的电影,反而侧重于拍外星人侵袭地球的小农庄版本。即使全球事故,阁下还是只得一个人,家还是那熟悉的家。在那里,你要面对一件动地震天的事,该当如何处理。最后带出一个信息,就是原来在冥冥中,所有事情都有人替你安排。看似不幸的事,其实是另一次幸运的开端。
透过天上来的人,证实了除客观现实外,在精神层面上,天上也有人在看着我们。到最后的镜头,我们就看到了房间内的十字架被重新挂上,梅尔?吉布森穿回一身的神父服装离开,这是一次信仰的回归,也肯定了上天安排的旨意。
此外,关于个人和制度的抗争,亦是好莱坞电影中经常看到的命题。个人和整体利益有冲突时,我们该如何定夺,该牺牲个人的利益去满足制度、国家和民族?到底在冲突中,个人的利益该不该受到尊重?电影经常出现个人为社会作出牺牲,我们歌颂这种无私的自我牺牲精神。只是许多时候,我们要面对的事情没有那么非黑即白,当从一个人扩大成为一个群体,而这个群体又和一个更大的群体、制度和民族的利益出现冲突时,少数服从多数是否适用于每个范畴?服从到哪种程度?
社会教育我们,国家整体总比个人渺小的利益来得重要,因此我们有时要牺牲个人的立场。只是电影中经常探讨着这个题目,个人的生命和价值观亦应当同样值得尊重。我们在推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重点不是只选择我们渴望存在的东西,而要真正达到和谐民主,就是要用一些我们不认同、不欣赏,但仍然有存在权利的事情和声音,这也是电影《性书大亨》(The People vs. Larry Flynt)的一个主题。
这些主题的共同点是具有普遍性和人类的共同性,放在不同地区、不同文化、不同语言范畴内,同样是需要探讨的。更重要的是这些问题的答案经常莫衷一是,显然在我们这一代不会有标准答案,同样,下一代仍是要继续研究下去。这样的题目,比许多电影目前所探讨的什么“有爱不死”、“人生最紧要有朋友”之类的念口簧主题,来得更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