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礼失求诸野》
一
读明清史常常会碰到一个问题,朝廷那么少的财政收入怎么能够维持全国的开支?例如,明朝隆庆年间(1570年左右)朝廷年总收入折合白银约合3078万两;清朝初年,例如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总收入2930万两白银;清嘉道年间(19世纪前60年)总收入约为4000万两白银,直到清末财政收入才突破1亿两(海关收入由于请外国人管理,收入陡然激增)。明清还各有一个大财政包袱,明代是宗室,清代是旗人,他们要靠朝廷养着,每年都得数百万两银子打发。明清中叶之后还都面临内忧外患和不断战争,每打一仗少的数十万两、多的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鸦片战争赔款就要2100万银元,折合1千多万两白银。其他开支如皇室消费、官俸、各地灾患(特别是黄河水患,河督衙门每年固定的经费就几十万两银子,有大工程就在100万两以上),维持朝廷和地方衙门运转(每个县每年经费大约在1万两以上,全国1400多个州县,经费支出的大头是吏胥的“工食银”)。上述只是大略说说,但就这些已经不少了,因此入不抵出,开支困难是皇权统治经常遇到的问题,许多变法革新大多是因为朝廷没钱花引起的,如北宋的王安石、明代的张居正。
我们感慨古代统治成本之低,自然应该想到全国如此之大,必有其统治达不到的领域,比如说,县以下的基层组织。虽然自古“以民养官、以农养政”是个传统,县以下(包括州县衙门的吏胥)村社里甲之类的组织也养成了凡事向老百姓伸手的习惯。他们做事情往往不用朝廷拨发经费,只要皇帝不下旨约束(有时有约束,如乾隆为了平弥白莲教造反,控制流民,要求州县以下要建立“循环二簿”“以及门牌”等制度时就特别强调“其纸笔等费,在于州县办公项内支给”,不许向老百姓摊派)就可以了。这有点像今天有些基层干部要做某一事情,不向上级要经费要政策一样。
既然凡事都要手背向下找老百姓要钱,那么对于基层统治就不能管得太多,只要一不造反、二不抗税、三不成为盗贼的逋逃薮就可以了,用《礼失求诸野》中的话说就是“男人们把庄稼收回场院,打场碾场,把粮食存在囤里,相对就清闲些了。缴纳罢官家税务,叫做‘纳罢官家粮,便是自在王’。晒太阳、抓虱子、道古话、扯闲篇,有的打十番、唱秧歌,有的翻墙头、泡破鞋,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没有什么政策条律来干涉”。因此也可以说古代的村社里甲(前者是自然形成的,后者是行政编制)是带有自组织性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