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茜:我基本上是不太相信仇恨的,而且我觉得仇恨待人就是going nowhere。所以每一个仇恨的政治,会从一个悲剧又走向另外一个悲剧,他们没有办法,没完没了。像我这样一个阅读历史的人,基本上我觉得我当时相信自由主义,自由主义本身就代表一个态度,它跟仇恨是对立的,但是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没有解除他们的仇恨,是变成他们很恨我的,那我就离开。
离开政治圈,陈文茜重新回到她曾经批判为“没有骨头”的传媒业,在电视台开办时事评论节目《文茜小妹大》。凭借着辛辣机智、一针见血的评论风格,陈文茜的节目占据了电视频道的黄金时段。据说那时候只要打开电视,都能看到陈文茜的脸,从周一到周日,全周无休。而她在节目中针砭时弊,对民进党丝毫不留情面的抨击,也让她获得了“倒扁”专家的称号。
杨 澜:反陈水扁很多年,但到陈水扁被羁押的时候你却说心情非常复杂,复杂在什么地方?
陈文茜:感慨,因为我从他三十岁当律师的时候认识他,就讨厌这个人,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可以睁眼说瞎话到这个地步的人。就是说你们这群人对杨澜的了解是最深的,所以,你们替社会推荐出杨澜这个优秀的人,可是你们却不是,你们是认为杨澜是最可能胜选的,所以你们明知道她是一个坏蛋,你们还是把她推出来。所有跟我一样资深的人,都知道陈水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当台北市长的时候,其实就出现了贪污的现象,可是他们是昧着良心的,因为要取得……
杨 澜:你当时遇到过觉得需要自我保护的时候吗?受到过一些威胁吗?
陈文茜:不会,我觉得人命一条,小事一桩。
杨 澜:但是有遇到过。
陈文茜:遇到过,小事而已。我心里想,我都敢骂蒋介石,你权力又没有比他大,有什么稀奇的。
杨 澜:但是当时好像地下很多电台是有做辱骂你的节目。
陈文茜:辱骂我,杀我的狗啊,什么鬼东西统统都来了。可是我告诉你,独裁者蒋介石都被我骂过,我们都反对过,他们这些人算什么东西!
杨 澜:所以你自己心里就没有过害怕的感觉?
陈文茜:其实人生啊,很多事情你想多了就会害怕,想少了就简单。我后来觉得,我已经到四十五岁,我要走了,我不要让我的人生面对相处的都是人性中最坏的部分。
杨 澜:我完全明白这个意思。
陈文茜:我真的不要面对他要算计我什么事,我不要这样过日子了,我觉得我要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活。
在政治圈摸爬滚打的陈文茜,有着自身难以解开的矛盾和纠结,人们说她是最懂得利用媒体力量的“政治人”,也是最懂政治的“媒体人”。然而在陈文茜自己看来,她不过是一位非常“入戏的观众”,常常忍不住要跳上台去客串一把。但是当遇到剧本太烂的时候,她又渴望逃离,回到观众席上。就算是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满意的剧本,一腔政治抱负也被一声不可预料的枪响击得粉碎。
杨 澜:当年如果你已经准备要来做一个两岸谈判的代表,当时你的思路是什么?如果这个历史的机会真的放在你面前,你想做什么?
陈文茜:我当时说我想做两岸代表好像是1997年,汪辜第二次会谈的时候。第一次会谈是1993年在新加坡,第二次会谈是在上海,那时候我觉得我要做这件事情,做一个历史大事,我要解决两岸纠葛了五十年的仇恨。你知道我的人生里头,解决人的仇恨就是我觉得我应该做的事情。比如说像我看到北京奥运,我是会哭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特别血浓于水的一种民族情感,你看中国人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今天可以这么站起来。真的,就是我流着眼泪,非常非常多,可是呢,我觉得我做两岸谈判代表,我就是想说这些故事,想说中国苦难的故事,今天站起来给台湾人听,让他们理解,台湾人的历史,台湾人的背景,台湾人的过去,以及它怎么产生今天对祖国大陆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