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气总是让人想读点东西。宋哥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封信看完。
力颖说自己其实已经拿到了美国MF(金融方向研究生)的Offer,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九月就会乘机飞往美国。之后,或许会在当地的知名金融机构找到一份实习工作,得到一份不错的薪酬和一段让人艳羡的职业经历。毕业后她还能得到一个移民澳洲的机会,等待她的是高薪而清闲的工作,是清朗的海风和柔软的沙滩,是安稳和惬意的生活。一切看上去都美得不像话,但力颖却一直很纠结。她不想要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困在工作间里,时时盯着数据变动,查看公告消息,快速进行操盘动作,抑或向客户介绍为其量身定制的增值保值方案。虽然也有挑战,但更多的是机械式重复。
所谓的青春热血,一旦爆发,就会迅速蒸发,不见踪迹。那里没有她渴望的东西,那里没有能让她立刻燃起来、肯为之奋斗牺牲的东西。所以,力颖将这次机会看成一次搏杀。得之,就证明自己还有择选命运的力量;不得,就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轨迹。倘若十几年后,这艺术理想还留有一颗青芽,也许她还会伸出手,试着去抓住它。
宋哥看完最后一个字,又把邮件重头看了一遍,然后给佳姐打了电话,请她安排力颖来面试。
面试安排在两天后。那天,力颖早早就赶到公司,脸上有些历经颠沛的疲倦神情。她身材微胖,长相憨厚,眼睛里却藏着一股锐气。她说昨天晚上到北京时,天色已晚,大部分宾馆都客满,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破破旧旧的小旅店。总算可以休息了吧,却猛然想起面试的补充材料还没有打印,便又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了寻找复印店的茫然旅程。
宋哥问她最后找到没有,力颖拿出材料,点点头:“厚着脸皮在我爱我家那里打印的。那小哥不太愿意,但人还挺好的。”
捏着简历反反复复看了很久,一罐汤力水都喝完了,宋哥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后来,宋哥跟我说,他那天始终感觉魂不附体,本来决定做个硬气领导,不再听理想主义青年的故事,可到了这当口却又遏不住摇摆。性情中人,也是没辙。
“你真的愿意放弃去美国的机会,来到这儿,做个实习生?”宋哥最后问。
“愿意啊。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想做出点改变。哪怕代价很大,也没关系。喜欢就是喜欢。”
宋哥记得力颖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我想她性子憨厚,可能当时说出来的就只有“愿意”两个字。生活嘛,还是直接点儿好。想做就去做,不想做就煮一碗鸡蛋柿子面,就着热气吃了。饱了,热了,再去考虑明天。
宋哥安排力颖做剧社的票务核算、资金预算和风险预估,都是需要实打实专业知识的活儿。力颖笑嘻嘻地说有压力,临回南京前还从朋友那儿蹭了几本专业书,说入职前先来个大补,好让心里有底。
这次招聘,剧社最后大概定下七八个人,大多是“90后”的异乡少年,毕业的、没毕业的,漂泊的、定下的,每个人都与众不同,都有不同凡响的好故事。烫壶酒,都能说上好几天。
这些人聚在一起,剧社就不再只是宋哥的一个念头。它已悄悄地发芽,恣意生长。
我听到这些故事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时候剧社人丁兴旺,空的工位都放上了电脑,沉积的荒芜尘土也都换成了绿萝和覆盆子,叶片朝着太阳,绿得油亮。
故事里的少年就在我的对面,睡着的醒着的,依旧热血满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