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到家的时候，我正盘着双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突击着尘封一年都没读过的《纽约客》，在解决完两大杯琼瑶浆葡萄酒后又猛灌咖啡。

“上帝啊，看见你我是不是应该高兴点儿。”见他从大厅走过来，我对他感叹着。事实上，我的确是高兴了一些。最近我们其实很少碰面，而我现在正需要陪伴和支持。“喝点酒吧，你一会儿会需要的。”

过了一会儿，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没倒酒，也没脱外套。

不对劲。先不说他没喝酒也没脱外套，可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挨在我身边坐着，通常都是坐在我对面。我抬起头把目光从《纽约客》移到他身上来，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人去世了，我肯定。

他拿起我的右手握在他的两手之间，他的手冷冰冰黏糊糊的。我强忍着没把手抽回来在大腿上蹭一蹭，因为他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安妮玛丽……”他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好像舌根在喉咙处被拧住了似的。

天啊！一定没错。可是，是谁去世了呢？我不记得最近有谁生病，难道是意外？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他低头看了看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又抬起头望着我的脸。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

“跟我说什么？”

他的嘴唇在发颤，但仍然一语不发。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快说吧，罗杰１我放下手里的《纽约客》，左手搭在我们缠绕的手指上。

他又低下头，我不得不干瞪着他的大光脑袋。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是一副痛下决心的表情。

“我要走了。”

我眯着眼睛问道：“什么叫要走了？”

“我打算搬去跟桑娅一起祝”

我满脸惊愕地看着他。话还在我的脑子里盘旋，可我的耳朵似乎又把它们往外推了出去。好像就是那种感觉。我猛地抽出我的手。

“我很抱歉，”他接着往下说，把手放回双膝，低着脑袋凝视着双手，好像很意外发现它们搭在那儿似的，“我无心伤害你，我们谁都不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桑娅？你办公室的那个实习生？”

他点了点头。

我瞪大眼睛。他继续喋喋不休地解释对我的歉意还有一些意在缓和我情绪的废话。可我的思路已经偏向另一条轨道，回想起圣诞派对那一晚。那是我惟一一次注意到桑娅，一头柔顺的栗色亮发，撩人而又纤细的身体，裹着一件紧身的红色亮片礼服。

我打断了他的独白，“她大概也就不到——多少，二十八岁吧？”

“二十三岁。”

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简直是目瞪口呆。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看见我的表情便赶紧解释，“她经历过很多事，还是比较成熟的。”

我的上帝啊，在我们共同养育了一个孩子，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以后，现在他居然要离开我，去追随一个比我小十五岁，比我们的女儿才大八岁的小姑娘？

一开始还没想到算这笔账，可掐指一算后我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在心中愤怒的火苗愈燃愈烈的时候，我内心的一部分莫名其妙地游离了出来并开始分析，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居然是“他在抛弃我”，多么可笑的讽刺埃在我对他的各种缺点，包括废话连篇以及性功能障碍（有点儿可又不算太严重，但这一直是影响我们关系的基础）容忍了这么多年以后，他居然要抛弃我？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给他回应。他正一副假惺惺关切的样子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复，身子微微向前倾，眉头紧皱着，眼神流露出一丝歉意。那条难看的领带耷拉在他的膝盖上，我真想冲上去用那条领带把他给勒死。

“滚出去。”我说。

“安妮玛丽，别这样——”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文尔雅，似乎正尽力表达早已策划好尺度的善意。可是，我内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坍塌了。

尽力地轻轻合上门，将门把手拧到底，直到门最后完全关上。他离开得如此低调安静，而不是砰的一声。在仅仅一天之内，我的家已经支离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