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繁华如锦,千千万万名利客熙来攘往,孔子仍然亢奋,眸子炯然,脚步翩然,汲汲然,陶陶然,带着弟子们到处乱转,但结局多么令人伤心,基本上是白转呀!那些国君们都是睁眼瞎,根本没人搭理这个贤人。就是搭理他,也不是因为道相同而相为谋,把自己的地盘拱手让给他,让他在这里培育一个圆满的周朝梦,只是想借助文化名人效应,把他当招牌、清供,和他混在一起,使自己看起来像个有文化的王,是附庸风雅的路数。孔子无法顾及这些,只要有人抛媚眼,他便飞快地跑去,跑去见他本不愿见的人,做他本不愿做的事。
孔子在卫国便与紫衣魅影的南子周旋了一番。
卫灵公夫人南子,是《论语》中唯一一个有名字记载的女性,貌美但名声欠佳。她见孔子时,环佩玉声璆然,至今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她见孔子时,紫衣魅影飘飘,至今撩人遐思,欲说还休。
子见南子,南子的衣服是何颜色?是天空的幽蓝,春草的翠绿,小溪的青碧?不,皆不是。南子服装的颜色定是紫色——那是确定无疑的,因为在孔子的时代,紫色不是正色。所以无论南子当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在孔子与崇拜孔子的人的眼里都该是紫色。其人不正,其衣服颜色焉能正?这符合孔子一贯的道德观:“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南子虽贵为卫灵公夫人,是“寡小君”,但仍然是女子,是女子总是不大好的——女子确实不大好,这是古今中外历代英雄所见略同的事。
南子的紫衣魅影原本只在卫国宫殿中瞎晃悠,她唱一曲香歌,跳一个艳舞,扬一下水袖,飞一个媚眼——做什么?媚惑卫灵公呗。然后呢,当然是参政议政,由后台走向前台,染指国柄,抓一下政治,抓一下经济——也许不抓经济,因为经济远较政治难抓,见效也慢,聪明的政客都不抓经济,就抓政治。也许是抓文化建设——林语堂的《子见南子》一剧中,南子在见孔子时,曾提议在卫国建立六艺社。大约南子是卫国主抓文化的“寡小君”。
不过这也罢了,卫灵公嘛,是个昏君,你要求昏君不贪女色,不在雪肌云鬓、蛾眉蜂腰面前败下阵来,不在石榴裙里混得俗世熏香一梦,那是你自己糊涂。“食色,性也。”这放在男人身上尤其妥帖,放在帝王身上更加妥帖。其实食色哪里仅仅是“性也”,食色根本就是“命也”。可这个紫衣魅影的南子光在卫国的宫殿里晃悠还不够,还要晃悠到孔子的眼前来——其实公允地说,不是她晃悠到孔子的眼前来,是孔子晃悠到她的眼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