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离开卫国,来到宋国,宋人对他不闻不问。在这寂寞窘境中,他看到一株根深叶茂的大树。既然没有国君让他美政,那就先在民间美俗吧。于是他领着弟子们在大树下忘情地操练起已经逝去的周王朝的那一套繁文缛节来——不管“周文”有多么“疲惫”,在孔子这里却一点也不“疲惫”,新鲜着呢。想来那演练的场景一定是出奇的好看,一定和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孔子三千弟子的表演一样好看。遥想当年,他们在宋国的大树下演练礼仪,该是一次多么辉煌的文化盛事!他们都演练了些什么呢?曾经照耀这舞台剧一般优雅身姿的那轮宋国的太阳,转过脸去,越飘越远,什么都不向我们透露。谁能还原那些生动迷人的画面呢?谁也不能。后人只好根据典籍的记载去猜测。《论语·乡党》中便描述了这样的场景: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
立不中门,行不履阈。
过位,色勃如也,足躣如也,其言似不足者。
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
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如果不是文化已经成熟到圆熟,如果不是对权势服膺得五体投地,如果不是化民化到骨髓,怎么会有这么细致入微,典雅精致,高妙伶俐,软媚柔顺,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强烈文化气息的程式化礼仪呢!前辈们一直说咱们华夏开化最早,礼仪第一,看来真不是吹牛皮。最为遗憾的是,这么好的“礼”,现在却杳如黄鹤,不知飞往何方了。今天你在任何地方最容易碰到的都是那些怒气冲冲、极蛮横极不讲礼的人——“礼”之一字,大概只包含在奥妙无穷的送礼文化中了。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一种成熟到圆熟的文化,如果没有孕育出新芽,圆熟最后只能走向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