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屈原:忠魂悲歌 (4)

当理想遇到权力 作者:张大威


“帝高阳之苗裔兮”,多么高贵的出身!“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降生的时辰很不平凡。“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薜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内美外美兼而有之,又用香草来增加美好的品质。当然这些先天条件与后天修炼的指归不是为美而美,而是为了报效国家,做国之栋梁。拥有这样美好的自身条件和伟大抱负,屈原特别害怕岁不吾与——时光不等人,害怕美人迟暮——楚怀王不卓砺奋发,所以要“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前路”。然而理想是丰腴的,现实是骨感的。“忠”的光芒一直在屈原的头顶上闪烁,楚怀王却视而不见,不但视而不见,甚至很反感——怎么,我降了你的官职,你还不服气,在那儿瞎嚷嚷什么?“荃不察余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多情的歌唱,飘到楚怀王的耳边只得到这么个效果。屈原的忠心到哪里去表呢?能够实行他“美政”理想的明君到哪里去寻呢?好在屈原是位浪漫主义诗人,人间没有知音,他可以上天入地去寻觅——“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求索”什么呢?当然是美人——明君。于是屈原便开始了他飞帝宫求玉女,登高丘求神女,去水之湄求宓妃,去瑶台求简狄,去有虞国求二姚的艰难之旅。结果是美女(明君)皆不可得,因为“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悟”。看来要找到一个尽忠的对象,一心一意地把忠心献给他,还真不容易。

至此,屈原是否有了挫折感,准备改弦更张,不再对楚怀王一忠到底了?其实历史不止一种书写方式,换一种选择,也许会更辉煌。像司马迁说的,“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他完全可以去他国施展抱负。后人难道会因此而指责他对楚国不够忠心吗?当然不会。孔子是鲁国人,他就没有死呆呆地钉在鲁国的土地上,为了实现政治理想,他周游列国十四年。后人会说孔子是墙头草、骑墙派吗?当然不会。可屈原不是孔子,他心中只有楚国,他生于斯,事于斯,也要死于斯,葬于斯,挪动一下就是背叛、不忠、可耻,就无颜面活在世上。“墨水的诚实甚于热血”(布罗茨基语),在早期作品《橘颂》中,屈原带着崇高而诚实的敬意,以一种自豪的口吻歌颂橘树:“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橘是天地间美好的树,它最高亮的品格就是“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受命不迁”,它的根一定要死死扎在南国的土地上,迁一下就会枯萎。托物言志,屈原早年就下定为楚国尽忠到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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