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一些基本的木头家具和几盏电灯。父亲喜欢收集图片和古董,但是随着我们慢慢长大,这成了他无力维持的奢侈爱好。音乐和猫让家里充满生机。母亲经常弹着齐特琴给我们唱各种歌曲和摇篮曲,但父亲才是真正的音乐家。他会吹奏各种乐器:小号、粗管短号、萨克斯、单簧管,样样拿得出手。他会作曲,还担任地区宪兵乐队的指挥——如果州里有警官殉职,这支乐队会在葬礼上演奏。夏天的很多个周日,我们都会去公园的音乐会,他会在那儿当指挥,有时候还亲自上阵演奏。他家里的人几乎都精通音乐,但是我和迈因哈德没能继承这优良基因。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养的是猫而不是狗——也许因为我母亲喜欢猫,而且它们会自己捕食,不用我们养。但是我家一直都有很多猫,屋里屋外撒欢,随时随地地卷成一团,叼着从阁楼抓来的半死耗子炫耀自己是多了不起的猎人。家里每个人都有一只猫在床上陪伴入睡,这是我们的传统。有段时间,家里甚至有七只猫。我们爱猫,但不溺爱。由于当时不流行带宠物看兽医,所以当某只猫太老或病重,我们就等着听后院的枪声——来自我父亲的手枪。然后母亲、迈因哈德和我出去把猫埋起来,竖个小十字架。
母亲有只叫穆姬的黑猫,她总是说它很特别,我们却不以为然。我快10岁的某一天,因为不想做功课跟母亲吵起来。穆姬像往常一样蜷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肯定是说了特别横的话,母亲准备上来给我一巴掌。我注意到了,想挡开,却用手臂打了她一下。穆姬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下来——它跳到我身上,开始抓我的脸。我把它扯下来大喊:“天啊!你干吗呢?!”母亲和我面面相觑,大笑起来,虽然我的脸还在流血。终于,她证明了穆姬是只特别的猫。
混乱的战争时期结束后,我父母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两兄弟能过得安稳。母亲是个身材高大、骨架子很宽的女人,她为人可靠又机智,同样也是个能让家里一尘不染的传统家庭主妇。她会把地毯卷起来,趴在地上用刷子和肥皂刷洗地板,然后用布擦干。她为之狂热的事还有把我们的衣服整齐挂好,把床单和毛巾精致地折好,边边角角跟剃刀一样锋利。她在后院里给我们种甜菜、土豆和浆果,到了秋天她会把蜜饯和泡菜放在厚玻璃瓶里准备过冬用。父亲每天12点半从警局回来,她总是已经准备好午饭,晚饭也是在父亲晚上6点回来准时上桌。
她还是家里的会计。她做过文员,所以做事井井有条,对书写和算术很在行。每月父亲把工资带回家,她会给他500先令,剩下的用来贴补家用。她处理家中所有的信件,付每个月的账单。一年一次,通常在12月份,她会带我们去买衣服。卡斯特纳乌勒商场在格拉茨市,我们可以搭公车去。那座老楼只有两三层,但是在当时的我们眼中它跟美国大商场一样大。里面有自动扶梯和金属的带玻璃的电梯,所以上上下下的时候我们能看遍商场的一切。母亲只给我们买那些绝对的必需品,像衬衫、内裤和袜子等,这些东西会在第二天整齐地包在棕色纸包里寄到家里来。当时分期付款还是新事物,她很是中意这种每个月付一部分直到把账单付清的方式,这可以推动像我母亲一样的人去购物,真是个刺激经济的好办法。
她甚至处理家里的医疗问题,虽然我父亲才是受过急救训练的人。我和我哥把小孩子能得的病都得过了,像腮腺炎、猩红热、麻疹,她有了很多练手的机会。似乎没什么能阻止她:在我们还是蹒跚学步的幼儿时,一个冬夜,迈因哈德得了急性肺炎,当时没有医生和救护车,我母亲把我和父亲留在家,把迈因哈德绑在背上,在雪里走了两英里多的路把他送到了格拉茨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