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迈因哈德只是模模糊糊意识到了这一切。我家有本很漂亮的图画书,我们用它来蒙牧师,假装它是《圣经》,因为它比一般家里的《圣经》要大得多。我们中的一个会站起来,打开它做弥撒。其实它是一本手工书,用来宣传第三帝国的伟大成就。里面的版面分成几个不同的类别,比如正在修建中的公共工程、隧道和大坝,希特勒的集会和演讲,崭新的大船,崭新的纪念碑,在波兰打的胜仗。每个类别都有标上数字的空白页,每次你去商店买东西,或者买战时公债,你会得到一张跟数字相配的图片,然后你把它贴在这本书上。当所有的图片都收齐,你就能得奖。我特别喜欢那些漂亮的火车站和火车头喷气的照片,还为一张两个人在轨道上开手摇车的图片着迷,他们按压着把手让自己前进——那对我来说代表了冒险和自由。
我和迈因哈德对自己看的这些东西的深层含义一无所知,但是有天我们想拿它蒙牧师的时候,它不见了。我们把家里都翻遍了。最后,我问母亲漂亮的图画书去哪儿了,那毕竟是我们的《圣经》呢!她只说了一句:“我们留不下它了。”之后我每次对父亲说“跟我讲讲战争吧”,或者问起他经历过什么,他的回答总是:“没什么好说的。”
生活对他来说就是遵守纪律。我们有一个雷打不动的规矩:早上六点起床,我或是迈因哈德必须去隔壁农场买牛奶。当我们稍长大一些能做些运动时,除了家务他还让我们做一些训练,做俯卧撑才准吃早餐。下午,我们做完作业干完家务活,不管天气如何他都会让我们去踢足球。如果没踢好,我们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除了体魄,父亲同样注重训练我们的大脑。每周日做完弥撒,他会带我们出门:去别的镇子走走,也许,或者看个话剧,或者看他和警察乐队演出。到了晚上我们必须为这一天写份报告,至少十页。他会用红笔批改,然后把满是红色的纸还给我们。如果我们拼错了一个词,我们得抄它50次。
我爱我的父亲,也很想被他喜爱。我记得有次我还小,把他的制服穿在身上,站在椅子上照镜子。外套像睡袍一样垂到我的脚踝,帽子架在了鼻子上。但是他对我们的要求却没什么耐心。如果我们想要一辆自行车,他会让我们自己赚钱买。我从来都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强壮,不够聪明。他总是告诉我们还有进步的空间。换作别的孩子,早就在他的要求下灰心丧气了,但这些纪律影响了我。我把它化为了动力。
我和迈因哈德很亲密。我18岁参军之前我们一直住在同一间卧室,我别无所求。直到今天,跟人闲聊着睡去还会让我感到舒服些。
我们跟一般兄弟一样,十分争强好胜——经常想要战胜对方,或者先赢得父亲的青睐,当然,我父亲本身就是一个好竞争的运动员。他会为我们组织比赛,然后说:“现在我们来看看谁最棒。”我们比大多数的男孩子健壮,但是因为小一岁,迈因哈德总是在正面交手中胜利。
但是我总是寻找发挥优势的机会。迈因哈德的弱点是怕黑。他十岁的时候从我们镇的小学升到初中,学校在山那边的格拉茨。去那里要坐公车,从家走到车站要20分钟左右。迈因哈德这下碰到难题了,因为在日短夜长的冬天,学校活动总是在日落之后才结束,所以他必须一个人在黑暗中走回家。他太害怕一个人走夜路了,所以我就只好去车站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