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人像艺术,和其他几个古老民族比较起来,以目前出土资料来看,是十分逊色的。在西周以前,少数的人像,如半山彩陶罐上的人首器盖,头上长了脚,脸上纹身,下面是蛇身,似乎还介于半人半兽之间。商代铜器中的人面杯、人面器盖、错金铜像,以及西周的玉人,夹杂在多彩多姿的各种动物兽面之中,不仅数量孤单得可怜,在造型上,也十分简陋粗略,比例极小,实在不能和埃及巨大威严的人像雕塑相比。
西奥多·鲍伊(Theodore Bowie)说:“人像艺术在西方远比东方要蓬勃发展,主要是源于西方对于个人的重视。”如果商周铜器上作为图腾的兽面之说可以成立,我们的确发现,至少在西周以前,中国人是以部族的共同符号(图腾)作为崇拜的对象,而不把“伟大”的概念与个人结合的。人,在死亡以后,统统归回到一个共同的图腾符号上去,是巨大的龙或凤的种族,强调的只是龙的符号,而不是某一个个人。
这种部族共同符号的经验,会不会使得中国漫长的上古时代,没有留下重要的人像艺术,而是以千变万化的兽面符号代替了每一个个人?
至少,我们发现,一直到相当晚近的时代,中国人并不喜欢替自己立像,立像留影仿佛是人死后的事,这自然和中国俑的历史有密切的关系。
“俑”的起源目前还有争论,有人认为殷商安阳墓中出土的玉石带枷人雕,一男一女,即是人俑的起源。但是,一般数据仍以春秋战国前后为中国“俑”的重要发展时期。
《史记·秦本纪》记录秦穆公三十九年(公元前621年)活人陪葬的事:“穆父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针虎,亦在从死之中。”
这件事,《诗经·黄鸟》之中也有反映,表示了春秋时代一般人对这种活人陪葬的反感。这可以说明,文化水平较高于秦的其他中原国家,在春秋时代,恐怕已经普遍以俑来代替活人陪葬了。
这个俑的历史构成了中国人像艺术的主流,一直到宋,改木雕、陶塑、金属为纸扎人像,才结束了俑与人像艺术密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