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线索思考可知:中国最早的人像艺术是俑,俑是活人陪葬的代替品,活人陪葬在早期大部分是俘虏和地位低卑的奴隶,所以,中国早期的人像艺术,和其他几个民族不同,并不具备“崇拜”或“纪念性”的意义。
除了秦始皇墓出土的秦战士俑比较高大外(通常是180厘米左右),大部分的中国以俑为性质的人像雕塑都十分小,只是代替活人的符号,并不具备崇拜和纪念的性质。
除了俑以外,春秋以后,中国人像艺术化逐渐在器物上代替了商周的兽面,成为新的纹饰;但是,这些人像,仍是“人群”,而不是英雄式的个人。我们在春秋时代的许多镶嵌的铜器表面,看到狩猎、采桑、宴乐、农耕、征战各种生活的主题被表现出来。人,脱离了以兽为符号的图腾时代。人,认识到了自己的能力、生活的尊严,脱离了对自然的神秘的恐惧,完成了西周以来便努力建立的理性的人文精神。但是,这里的人,绝不同于埃及至尊的王,不同于希腊完美的神和城邦贵族,也不同于印度神秘的巫神,中国最早出现的人,的确是“人群”,是延续了远古的部族共存的观念的“人群”。这里面并不强调个人的英雄式的威严和奇迹似的能力,而更看重的是现实生活中最平凡的共同活动的每一个人,采桑、狩猎、征战都是部族的共同生存经验。
扬弃了兽的图腾,中国人并没有放弃部族共存的观念,只是把它更理想化、现实化了。落实在最普通不过的生活百态上,肯定了现世中的人。对自然没有畏惧,对神没有向往,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帝力于我何有哉”的中国人。这种乐观、朴素而现世的美学,在春秋萌芽,体现在最早的人像艺术上。经过战国前后各种地方色彩的激荡,在理性与感性、纪律与浪漫各个极端中摆荡,到了汉代,完成了一种庶民文化的典型。不同于埃及,不同于希腊,不同于印度,是现世而朴素的,是平凡而广泛的,成为中国以后文化符号最重要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