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父亲考秀才落选而又无力进学堂的时候,他听说扬州要办一个随营学堂,父亲便到十二圩去投奔父亲的祖母家姓洪的远房亲戚,按照辈分,父亲应该喊他表叔。
这位表叔是一名哨官,常带着舢板船,领几名兵丁,专门负责保护盐务。
开始,表叔对父亲还是不错的,但是父亲报考的随营学堂始终没有开办,对父亲也就渐渐冷淡起来。他说自己吃的是“冷眼饭”,就是“冷眼饭”也吃不饱。父亲有时候一个人坐在船头,对着河水落泪。
虽然他耐心等待随营学堂的开办,但是终未能如愿,他听从表叔的劝告回家了。这也是父亲心灵上一段难以忍受的痛苦时光,寄人篱下的苦况也让他后来不忍再去回想。
在离开十二圩时,这位亲戚在给他旅费的同时,也给了他一张账单,把原来给父亲的零用钱和伙食费一起算足,一共是13元钱。他还让父亲写下一张“借条”。父亲回到家的第二年,他就派人拿去找我爷爷要去了。
可以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父亲绝对不会再去十二圩。但是,父亲还是来了,他想知道随营学堂到底开没开。可是,到了扬州之后,发现随营学堂还是没有开办。
父亲进随营学堂的希望又一次成为了泡影。
命运仿佛在折磨这个寻找出路的少年。无路可走的父亲决定去当兵,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来到当地的盐防营,可是这个营里没有正额兵可以补,只谋得了一个“备补兵”的资格。
这是个可怜的兵种,根本没有兵饷,父亲的吃住都成问题。
吃饭是要自己出钱的,叫做“打伙食圈子”。父亲唯一的办法是去当铺当东西。最初是当衣服、当零碎东西,后来都当光了,就当汗褂子。有一次,父亲去15里外的仪征县城跑了一个来回才当了四毛钱。
而住也很麻烦,虽然说是住在兵营里,但是没有固定的铺位,遇到一个铺位是空的就扑上去睡。如果没有空铺,就睡不成了。父亲曾感慨说,每天晚上,总是抱着一床被子,到处找地方睡,清晨又抱着被子离开。
备补兵是有事务的,就是当正额兵有其他勤务离开后代替站岗或者跟随正额兵去上操。唯一的希望就是等正额兵出了缺,一旦有了缺就有补上去的机会了。这个机会并没有出现。父亲在盐防营干了三个月,感觉岁月蹉跎,决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