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民间,花鼓戏是流传最广的一个剧种,也是农人们的最爱。但花鼓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当局当作“淫戏”禁演。但人民喜欢的东西是禁止不住的,大家就偷偷在夜间开唱,戏台是临时搭就的草台,有时请来民间戏班,那些戏班人员是农忙务农、农闲演出的农民;有时则干脆就是村里农人们自行组成的临时班子。隔壁胡子拉碴的王大伯白日里耕田使牛,晚上摇身一变,就成了台上的翩翩佳公子;王大婶就成了千娇百媚的深闺小姐,踩着莲步作娇羞状搅乱了无数农人的梦境。
湘潭花鼓戏源于民歌,经历了从民间歌舞到对子花鼓、直到能够演出一整本大戏这样一个从简到繁的过程,多以反映民间生活为主,以生产劳动、男女爱情或家庭矛盾为题材,语言生动,乡土气息浓厚,表演艺术朴实、明快、活泼,行当以小丑、小旦、小生的表演最具特色。活泼诙谐、载歌载舞,且戏剧动作多从农村生活和民间艺术中提炼而成,带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独特的地方风味,形成了鲜明的艺术特色,为农民所喜闻乐见。
父亲一见花鼓戏,便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花鼓戏和京剧、昆曲等别的剧种一样,亦有程式,是一些舞台化了的生活和生产的成套身段,如开门、进门、撩门帘、整妆、掸灰、扯鞋、挥汗、端茶、推磨、抖碓、打铁、打鱼、砍柴、摇船、缝衣、补鞋等。花鼓戏在声腔上则山歌风的特点,演唱自然流畅、婉转悠扬、生活气息极浓。花鼓戏用方言演出,无论是在剧本创作、作曲还是在演员表演方面,均突出喜剧效果。音乐多热闹欢快,表现力丰富,在表现形式上,他们大多以载歌载舞、短小精悍见长,在表演上既承袭了民间歌舞中的扇舞、手巾舞、矮子步、打花棍、打酒杯等表现手法,又从劳动生活中提炼了一些表现力极强,特色鲜明的表演动作,如犁田、使牛、推车、砍柴、绣花、喂鸡、纺纱等,惟妙惟肖,美不胜收。
父亲看不够,萌生了学花鼓戏的冲动。好在村里很多人都会唱几句,他们都成了父亲的老师。夜间的禾场上,常常会聚上一帮人,在二胡的伴奏下,咿咿呀呀地唱着花鼓,父亲铁定是其中一员。父亲会乐器,二胡、笛子什么的都通,年纪又小,很受乡民们的喜欢。日子久了,会唱很多出戏。那时大伯锦熙也喜欢花鼓戏,他和父亲两人常把一个叫罗二十瞎的小生招来家里,听他唱戏,边唱边记录歌词。罗二十瞎嗜茶,但平日里手头拮据,喝的都是乡间常见的大叶子茶。伯父和父亲就拿了祖父的好茶款待罗二十瞎。罗二十瞎喝得高兴,倾囊相授,使得父亲对花鼓戏的了解更加全面。父亲日后能编排出那么多的歌舞剧,从花鼓戏里受益良多。他在《我和明月社》感慨地说:“我童年玩弄过古琴和吹、弹、拉、打等乐器;也哼过昆曲,湘剧,练过湘剧、花鼓戏,有的没有入门,有的半途而废。十岁起,每年祀孔二次,参加习乐习舞;乡下做道场,被邀合奏《破地狱》的乐章;看花鼓戏时,也曾加入演出。读中学时有‘乐歌’课……学过浅近的西洋音乐理论,……会弹老八度式的风琴。”
大伯锦熙在三十年代写就的《现在大众语文学的调查与评判》(载1934年《人世间》第14期)里说:“我们家乡湘潭南境十都咬柴一带的‘花鼓戏’那可真算是Mass-recitation(大众表演)了,搭草台在山谷间,农夫土工们自由扮演,其乐曲之引人入胜,大非‘阳春白雪’所能及。约当三十年前,我和舍弟均地髫龄,常秘招小生罗二十瞎来家吃茶,尽传其歌词乐谱……他们绝对只能口授,由我们笔之于书,谱之于管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