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述活动,父亲坚持“平民教育”、“平民音乐”的理念,还遭受了许多波折。父亲在任上海艺术大学校长时第一天对学生发表演讲,认为“民间音乐”虽是下里巴人的作品,但同样是艺术,同样可登大雅之堂;同样,工匠的作品也是艺术。他指着一个玻璃杯上的图案花纹说,这是“工业艺术”。他这话立即遭到艺大华林先生的反驳。由于父亲在教材编写上的巨大成就和影响,受聘任“教育部小学课程标准起草委员会”委员,但后来因在音乐教学方案上父亲坚持儿童必须学习民间音乐,惹恼了一些自视“高雅”的正统人士,被取消其委员资格。
1922年,父亲在《进德季刊》第1期上发表《说平民和平民主义》,为他的“平民教育”、“平民音乐”进行辩护:
“平民”二字,我们古书上所载的,专指“庶民”而言。“庶”字做“多”字解,就是多数的百姓。我国人平常说话,每每说平民百姓,可见平民就是百姓。先解“平”字,平坦、平安、平和、平章、平均、平稳、平明、平旦、平行、平定、平治、平易、平复、平等、平顺、平议……等,都是很普通的词,还有无病的人,叫做平人;审明冤案,叫做平反;治世叫平世;安稳叫平康……倒转来说,也有太平、升平、治平、和平……
凡是人格平等、职业平等、权利平等、义务平等的人,就叫做平民。
什么叫做人格平等?——身体不给人做买卖品,不作强盗,不替人做走狗,不作没良心的事——自己的志向意思要独立,不因他人的唆使诱惑,即解变自己的志向意思,从人家的志向意思,才叫有人格。总而言之,要作清白的人,不要作卑污苟贱的人,人格才得平等。
什么叫职业平等?做官吏的——有良心的官吏——做警察的——有良心的警察——做教员的,做学生的,都是正当职业,——除强盗、娼妓、贪官污吏之外凡是用心血、精力、技艺、学术去做的事业,都是正当的职业。职业平等,不是因得钱的多少——位置的高低、声望的厚薄上定出来的,是因职业正当不正常定出来的,——人家做官我做工,人家坐马车我走路,这不叫权利不平等,这叫势力不平等。凡社会上发生了一件公共的事,如果是正当的,是有益众人的,应当竭力帮忙,助他成;如果是不正当的,有害众人的,应当竭力反对,打消他,才叫做权利平等。
什么叫作义务平等?凡是为国为社会为团体的事,都应负责——如争青岛、排日货,或牺牲生命,或牺牲金钱,或牺牲光阴、学问、事业,总要将国家社会弄好,才叫义务平等。立意做个有正常职业的人,也叫做平等的义务。
以上四项都完全了,才能做真正的人,才能做平民。
“平民主义”是什么?要知道详细并不很难。我先把“个人主义”和“社会主义”作一个比较的说明:抱个人主义的,主张个人的生活,就是人生的目的,他人同社会,都是方便自己的,所以不承认有社会。抱社会主义的,就专以社会做人生的目的,个人不过是社会生活上的一分子,所以不承认有实在的个人。这两派,都是各走极端,个人既然离开社会,就没有社会了,没有社会,个人又如何生活呢?这是个人主义的不对。社会原来是个人集合起来的,若没有个人,又哪里有社会呢?这是社会主义的不对(不过这种社会主义,叫做绝对的社会主义)。自由、平等、公道、正义,一面不消除个人的性质,一面可以促进社会的进步,本着大家互助的精神,以谋多数人的幸福,这就是平民主义的真意。诸君思想,这平民主义,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