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想找他们玩，想和他们一起去闹清凉寺、鸡鸣寺、雨花台，想和他们一起去秦淮河畔的酒楼、茶楼上划拳论酒令，听他们大声讲哪里姑娘最漂亮、哪里又有了风流事儿，然后大家笑作一团。

而如今，连着许多天，他们不曾有一个人来看望，偶尔在街上遇见他们，也都头一扭，装作没有看见，慌忙逃开，唯恐沾惹了他们。

袁世凯没有骂他们，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压抑着愤怒和沮丧。他想起袁保庆曾对他说：“还是科举及第最好。书读得好，中了功名，都是自个儿的。同科中的进士，都是同学，更不用说主考官，是当然的恩师。进士同学中，相互间提携共进，一人得道，同登金玉之堂，该是何等的福分！所以世间说，一日同学三辈亲。若是我在位上，人家看着我的面子，恭维你、抬举你、巴结你，专拣好听的话儿让你来听。若我不在，谁还会理睬你呢？好好读书吧，有十年的冷板凳坐下去，才会有日后的出头之日，才会有你大显身手的机会。不中进士，又如何步入显赫的官宦之途呢？如今，放官是要讲功名的，没有功名，即使是做了官，人也会看不起你！若你不服，等你明白这番道理，那时就会误了事啊！”

是的，往日自己看不起读书人的那股酸臭，现如今，真的应验了“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的古训。世道，真正凉啊！

孤灯难眠，两位兄长都随着自己的叔父回河南老家了。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实在是没有趣。猛想起往日那样斥责他们，心中惴惴不安。

夜晚，没有了月亮，零零碎碎的星星在闪烁。他望着夜空，盯着那牛郎织女星，想起了沈雪梅，泪水涟涟。世间哪有这样纯情的女子！她不图钱财，不图吃喝，只图一个人儿。什么时候看到水中洁净的荷花，他的心都酸溜溜的，这花儿多像沈雪梅啊！

夜风送来阵阵歌声、乐声，那是秦淮河畔的声音。以往自己去时，周围的人好像都认得自己，都是那样亲切的问候，自己的心里也甜甜蜜蜜的。昨天又去时，人又都不认识了，都和以往一样陌生、冷漠。连青楼上的那些妓女们，也都公主一般高傲起来，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甜情蜜意。

一切都凉了。

往日都过去了，像秋风一样，把夏天远远地送走了。日子格外难熬，天太长了。

庭院里的树叶子像撕碎的黄纸一样，到处旋着，些许的鸟屎在地上涂着。

大门外来要饭的人把门敲得嘭嘭响，好像是自家该他们的一样。袁世凯不敢让人随便开门，恐怕瞎子会的人寻来闹事儿。

明天天一亮就要走了。

今年的中秋节异常冷清，牛氏直流泪。袁世凯劝她说：“娘，不要哭，本来这南京城就不是咱们的家啊！等上几天，咱们回项城，家里就热闹了。人说得对，天上的月亮，只有老家的最明、最亮。”

明天是菊花重阳节。往年的这天，家里都要登高望远，自己和两个哥哥在山上吟诗把酒，指点神州山河，意气风发。如今要回老家了，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