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清凉山，袁世凯一个人正在闲玩。有几个少年气势汹汹地过来，提出要与袁世凯换马骑。一个深眼窝、鹰钩鼻子的少年说：“盐官的儿子，你今天怎么没有往日的威风了？往日你确实是牛，用我们南京人的话说，牛得一米多高。他娘的，现在，你还牛吗？你小子也不是什么真龙下的种儿啊！”

袁世凯气得满脸涨血，猛地拔出了刀，高骂了一声“狗日的兔崽子——你们这群活闹鬼”，他发狠说：“我们、我们平日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欺侮我？”

那少年不慌不忙地说：“欺侮你？你忘了你常欺侮我们的事儿了吧？前年在夫子庙喝酒的时候，你不让我们喝酒，让我们喝你弄的臭野鸡的尿水儿，逗那几个妓女乐！什么喝一盅子你给一两银子！呸！老子的价钱就值你那俩臭脏烂钱吗？走吧，今儿个我们也请你去喝那野鸡造的酒，喝一盅老子给你十两银子！老子要让你喝个饱。走吧！”

袁世凯一人被这群少年围在中间，乱打乱砍，身上早已鲜血淋漓。瞅了个空，他翻身跳上马，才算逃脱了一顿毒打。少年们在马后追着，袁世凯慌不择路，迎面听见风声响，躲闪不及，树枝儿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差一点儿从马上摔下。

回到家时，牛氏抱住他失声痛哭。

袁世凯想到这些，又望了望星空，星星不见了，天上乌黑乌黑的，如漆染一般。

雨滴轻轻落在额上，袁世凯回屋里了。

屋子里又闷又热，秋末的蚊虫叮咬得人难受。不知哪儿来的老鼠在咬架，吱吱叫着，令人心烦。

冬天正随着风从北方赶来，钟山的树木落去了许多枯叶。

牛氏患上了心绞疼，疼得日夜呻吟不已。

秦淮河，你往日的繁盛呢？

钓鱼巷，你往日的妩媚呢？

他想起了明孝陵，想起了朱家皇帝，不知不觉摇了摇头，在心里说，别了，别了……

满眼都是残败的叶片，被风吹成一团团卷着。他想起了故乡人说的，旋风是鬼魂，是无家可归的亡魂。他感到周身都是冰凉的孤独。

南京城，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冰冷？

天亮时分，江宁府的车马停在大门口，袁世凯打量了周围，想起初来南京的风景，心中更加凄凉。想起往事，他真想抽自己的耳光。两个兄长和家中人等会原谅自己吗？他不觉想哭。车子缓缓启动，过了渡口，去河南的路就宽广多了。

长江水一片混浊，透出恶毒的黑色。他遥望着北方，好像望见了家乡的寨墙。是啊，我，又成了一个乡下人！

北方，我的家乡，还有大雁声声飘荡在你的头顶吗？南京，给我的苦难，给我的悲伤，太多太多，让我心疼，让我心酸。总有一天，我会洗去这耻辱！

家乡的柿林，如今那柿叶还如火一般红彤彤的，让人心暖，让人心悦吗？

走千里万里，还是家乡好。

二姐，我的二姐，许久没得您的音讯了，您现在还好吗？我怎么会将您忘了很久呢？二姐，您的四弟，正奔波在回家的路途中。我好想您，我的沈雪梅，她与您长得那样相像。有多少回我……我离您越近，心中却越怕，怕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