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中秋到了，满城都是芬芳的香气。月饼、柿饼、枣、梨、桃、杏、橘子、核桃、栗子和西瓜、葡萄，各色食物如玛瑙般璀璨，如琳琅般晶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货栈。只让人在街上转一圈儿看看，就会说：“京师就是不一般。哪辈子脱生成北京的一条狗，也是好的啊！”袁世绳边说边比画着给袁世凯看。

袁世凯和袁世绳又逃出了学屋。这一次是袁世绳装病，学着羊角风，先是四肢痉挛，接着口吐白沫，又将眼白儿翻过来。袁世绳喊着胡话，嚷着要袁世凯把他送到琉璃厂老冯的家里。袁世凯眼巴巴地望着先生，先生叹了一口气说：“去吧，只是别走错了门。进了青楼还是这个样子，就怕没有谁喜欢了。”

两人兴高采烈地胡乱转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紫禁城外面的角楼。北边不远处可以望见是西华门，里面有人出入，衣着锦绣，骑着骏马。

袁世凯望着西华门出入的人，说：“好气派！哪年我也从这儿骑着马出入，也穿上这黄马褂，让人见了我低头问好。”

袁世绳说：“四哥要当官，就住在里边，天天让宫娥彩女陪伴着，多痛快！啥时缺钱花了，把宫女卖几个，发大财。”

袁世凯正色道：“嘿！可不要乱讲，让人听见了，说不定要砍头呢！”

袁世绳诡秘地对袁世凯说：“四哥，你知道不？现在皇帝家老娘儿们主事儿。这娘儿们叫慈禧，姓叶赫那拉，因为她住过西六宫的储秀宫，人就称她是西太后。听说这娘儿们很有本事，是同治帝载淳的娘。咸丰病死避暑山庄，载淳六岁就成了同治帝，她就是圣母皇太后。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娘儿们，硬是除掉八大臣，垂帘听政，文武百官都趴到她脚底下听话儿！”

袁世凯说：“那你说，叔从酒泉回来，到吏部当侍郎，也要听她摆布？”

袁世绳说：“是的。有人说慈禧就是古戏里唱的武则天，讲她爱找男人睡觉。哪天咱俩也溜进去和她睡一觉，保准让她满意。”

袁世凯笑了，拍着他的头说：“你呀，就不想要这个了吗？她要找男人睡觉，谁还不要倒霉吗？人和她睡觉，趴在她身上，她不杀了谁才怪哩。若不然，人出去敢吆喝：我跟皇帝家娘睡过觉！这是啥名声呀！”

兄弟两人笑作一团，见有人向这边走来，赶忙跑走了。

到八大胡同玩儿了一会儿，他们给韩雪莲送去一些月饼、柿子、酒什么的，中午厮守着睡了一“宿”，就赶回家来。

临走时，袁世凯对韩雪莲说：“小姐姐，几时想我了，就着人来叫我。我的叔从外边回来了，他厉害着呢。若不是这，说什么我也得天天和你在一起！”

韩雪莲说：“我可是只和你一个人好，你若不常来，人家把我抢走了，该怪谁？”

袁世凯说：“哼！谁敢来抢你，我要把他给宰了喂狗吃！纵使是皇帝来抢，我也不会饶过他。”

韩雪莲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哭了。

十一月的北京，秋风一吹，狂沙遍地，黑污的土犹如烟囱里冒出的浓烟，一团团，一股股，到处飞舞着。人走在街上，用手捂住了鼻子，口里吹进了土，捂住了鼻子和口，眼里又吹进了土。

街头的槐树上，老鸹窝孤零零地蓬松着一团碎草，有狂风吹来，把老鸹窝带走了，悬在天上。

风吹得呜呜地响，像一群没有家园的魔鬼，四处吼叫着要寻食吃，从人家屋顶上卷过。

灰蒙蒙的四合院里，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屋里的妇女吓唬正在哭闹的孩子，说：“听，外面的妖怪大马虎正吼着要吃谁呢。再哭！让他听见了，就会把你抓走吃掉的。那血盆大口呀，里面的牙都像耙齿一样，人进去就成肉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