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泪流满面,望着袁保恒,哽咽不已,说:“叔,孩儿知错了。从今日起,孩儿请您把我锁在屋里,我也学二爷,卧薪尝胆,一定要读出个样子!”
袁保恒苦笑着,摇摇头说:“锁住你,把那先生也锁在屋子里,这像话吗?锁住你身子锁不住你的心啊!放心读你的书吧,孩子。我已经着人将陕西巷的韩雪莲送出了京城,卖给了外地的盐客。听说她在路上投河自尽了。这个狠毒的狐狸精,她害得我袁家好苦啊!这下,了结了,冷了你的心思,该好些了吧!”
这天夜里,袁世凯的泪水洇湿了枕头,心里像刀绞一般难受。一声声鸡鸣,高高低低,像是一声声凄厉的啼哭。快到天亮了,他还是睡不着,披衣起来,写了一首诗:
朔地大雪生奇葩,
秦楼深巷锁京华。
相舞明灯映碧心,
磨鬓长夜绘彩霞。
不意银河涨春泪,
谁见崂山无仙家。
但使燕风问南国,
祈就红豆竟天发。
愿化杜鹃啼血寻雪莲,
虽死犹作并蒂花。
倾魂牵使驱中原,
请入方寸涂春鸭,
报得漫天春暖百花齐开放,
我与雪莲重相逢,
俱已兮,归来!
写罢,自己又吟了几遍,纸上落下的泪花,点点如蜡梅,边吟边流泪。再三吟诵,袁世凯将诗笺点着,置于火盆之中,默默祈祷着韩雪莲的灵魂安息。火光映红了袁世凯的脸膛。
屋子里红彤彤的,朝霞从窗户射进屋子,映在墙上。
袁世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面前是《孟子》,他摘抄了许多章句,一张纸上写着规规矩矩的几行字:
一、四端: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
二、养浩然之气。
三、王!何必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四、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周文溥早起练剑,路过袁世凯的书房,看见他正在睡觉,原想把他叫醒,却看见他抄写的几句话,大喜不已。
恰遇袁保恒亦早起,见此情景,与周文溥二人一起坐下,不尽感激地说:“多亏先生调教,愚子总算入了路。”
周文溥说:“多谢大人夸奖。此应是令府上祖先荫德,才有子孙旺盛,人才济济。慰亭这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悟性极好,且气度不凡。您看,只这四句话,又如何不是把一部《孟子》全写了下来?若能持之以恒,来日恐非一般之气候也!”
袁保恒说:“先生言重了,犬子有所得,都是先生花费的苦心所经营而成。往日都怪我粗心,给先生添的麻烦太多太多了。请先生能海涵愚子之过,不计前嫌,多鞭策、栽培。”
周文溥说:“大人是一世英豪,才有将门虎子。刚就于教席时,我见慰亭《咏蝉》一诗,有‘风雨洗铠甲,蜕成青天帝’和‘唤就浮云怒,敢比九天齐’句,绝非一般人之胸怀。请恕我斗胆一言。”
袁保恒说:“先生请言。”
周文溥说:“我观令侄儿气象,有一派割天之才。”声音低沉,夹着颤抖和嘶哑。
袁保恒一惊,不小心将桌上笔筒碰倒,发出声响,把袁世凯惊醒了。
周文溥和袁保恒都默不做声,面面相觑。
袁世凯望着他们,连忙起身行礼,说:“都怪我太懒,太阳这么高了。惭愧!惭愧!”
屋子里的阳光更亮了。
院子里静静的,一朵朵灿烂的菊花儿依旧亭亭玉立。它们经过一夜风寒,没有半点儿倦意,依旧怒放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