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秋天,袁世凯回到河南,来到开封城,进河南贡院参加科考。他想,中个举人应该是很自然的事。
河南贡院设在开封城东北角,后面是开宝寺,铁塔巍然屹立在寺院内。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大声讲着什么河南贡院原来设在开封龙亭后边,雍正时迁到这里来,什么乾隆在这里巡视,曾亲手点过七十二个进士。还有人说什么乾隆在这里杀过舞弊的考官,四面八方应试的学子们一个个神采飞扬,摩拳擦掌,相互恭喜,说着肉麻的祝愿,好像他们已经考中了,就要进京去翰林院供职了。也有富家子弟心不在焉,约了朋友,到烟花巷中去寻欢作乐。他们要在歌女的身上获得灵气,自称李太白爱的是青仙女,才会文章满天下。
这天已是黄昏,袁世凯来到铁塔下闲转悠着,遇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一旁插着破破烂烂的旗子,像一条惶惶然不知家舍的丧家犬,斜卧在干瘪的草丛中,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老头慢慢坐了起来,凝望着袁世凯,半晌,说:“公子,你是来应试的吧?可想让我给你占上一卦?”说着,将卦筒晃得哗哗响。
袁世凯走过来,乜斜着眼问他:“算来算去,你到底还是一个要饭的人。你能占出今年的乡试论题和策题吗?”
老头说:“你先占一卦吧,看看你的运气如何。若运气好,那题会在你眼前浮现的。”
袁世凯想,反正是玩一玩,博得一乐,就让他撒签,随手捡了一卦,递给老头。
老头接过签子,看也不看,随手插进了卦筒,说:“公子,别抽了。你一伸手,我就看出来你今年运势不好。想开一点儿吧,考得上是福,考不上,也不一定就是祸。这时运呀,经常是在转动的。今年你若考上,来年可能也就只是一介书生,一辈子为人捉刀代笔;今年若你不取,来年可能只手握乾坤。”
袁世凯很恼火,对他说:“狗屁!纵然是玩上一玩,你为啥如此骗人?我看你那签筒没有一卦是好的!”
老头依然平静地说:“对。公子,你真个儿是说对了。来我这儿抽签的,没有一个能抽中好的。”
袁世凯说:“那你为啥这样做?”
老头说:“其实,这呀,我是为你们好。你想想看,大家都是十年寒窗,谁不想高中博得一个解元呢?而心越切,结果越相反。若是高中了,那你就不会和我一样计较。若是不中,那就多宽宽心才是,算我言中。凡事往坏处多想一想,比光往好处想要好!”
袁世凯点点头,说:“或许你说得有道理。”
老头说:“公子,我观你面相,喜忧相参。应该是你家中有丧,未满三年,本不该来应试。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袁世凯说:“我是过继了的。”
老头说:“那就是本来的事了。恕我直言,公子考不上的居多。”
袁世凯说:“为什么这样说?”
老头说:“我观饱读诗书之人,印堂灰暗,多无亮光。你虽也读诗书,却不像那循规蹈矩的人;恐怕你论题做得不好,策题有越轨之举。当今科举之事,不必太认真。古来没有一个帝王是考出来的。考上的人,一辈子满打满算是只有替人谋划的差使,说不定还会做了被聪明所误的杨修呢!我观你印堂明亮,绝非居人之下者,所以如是说。”
袁世凯后悔不该来这儿,碰见一个这样的怪老头,扰乱了自己的心思,又一想,这人说得对,凡事应该往坏处想想,绝不能太伤心,难为了自己。
他长叹一声:“唉,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