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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8年(4)

我们应有的反思 作者:葛剑雄


复试过后,我感觉到成功的希望很大,开始担心学校能否同意我离开。我在古田中学已工作整整十三年,负责学生的管理工作已近十年,开始是管“差生”,后来又当了“红卫兵团”辅导员,团组织恢复后改为团委书记。从学校的领导、师生,到周围街道里弄的干部和居民,所属公安局、派出所和附近单位,几乎都知道我——只要找到我,古田中学再厉害的学生也能制服。“文革”期间秩序再乱,只要我在场,学生就不敢闹事。“文革”结束后,我于1977年“五四”期间被评为闸北区团员标兵,接着又被评为闸北区先进教师,由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相当于市政府)评为教育战线先进工作者,当选为上海市人大代表。在这种情况下离开,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想不到党支部书记曹德彬告诉我:区教育局钟一陵局长明确表示,如果你能报上研究生,证明你有这个能力,也说明国家更需要你,学校应该无条件地支持。记得当时的报纸曾发表过多篇评论,强调要“不拘一格”招收研究生,要求考生所在单位不得留难。但还是有不少考生因种种原因,或无法报名,或受到“政审”或“鉴定”的影响,或者因单位不许离开而放弃。比起他们来,我实在是幸运的。

10月初,我收到复旦大学发出的录取通知。这时曹德彬告诉我,他早已肯定我会被录取,并提前向区教育部做了汇报,对接替我的人做了安排。原来复旦大学派往古田中学对我做政审的教师孙锐,在闸北区读中学时曾在课余到区少年宫服务,那时曹德彬是少年宫主任,认识了孙。遇到熟人,孙向曹透露了我考分居全系第一的底。此事在我所在的中学和闸北区中学界引起不小的轰动,本来认识我的人就不少,加上我是该区中学界唯一的市人大代表,一时间产生了不少传说。第二年,中学教师中报考研究生的人数大增,其中也包括没有大学学历的。后来我曾经遇见其中一位,他也考上了研究生。他告诉我,1978年他没有敢考,但得知我的情况后,下决心在1979年报考,终于如愿以偿。我的高中同学得到消息,纷纷与我联系。他们有的是“文革”期间的大学毕业生,1978年时担心自己没有上完大学课程,怕考不上,所以没有报考。有的是“老三届”,“文革”中进了工厂,没有上过大学。听了我的介绍后,就开始做报考准备,并经常来我家复习政治和英语,第二年都考上了,现在都是各自领域的知名学者。

10月下旬,我到复旦大学报到,搬进了第10号宿舍楼210室。同室六人,除了周振鹤与我以外,其他四位是李妙根、施忠连、汤奇学、吴嘉勋,都是历史系中国思想史方向的,导师是蔡尚思教授。汤奇学本是本校历史系的工农兵学员,尚未毕业,提前报考。吴嘉勋是“文革”期间的中学毕业生,原在宝山县粮管所工作。

在我们这届研究生中,没有上过大学的有好几位,原学历最低的只相当于初中。有几位是尚未毕业的工农兵学员,还有的是“文革”期间的外语培训班毕业的,如国政系的王沪宁。同学间年龄也相差很大,最年长的出生于1939年,最年轻的大概出生于1957年,比我小十二岁。当时的政策,凡原来已有工作的可保留关系,仍在原单位发工资,每年由学校发一笔书报费。我继续担任市人大代表,直到五年任满,王沪宁等经常戏称我为“代表”。一位理科的女同学不仅是市人大代表,还是市革命委员会委员,不知是否有同学称她“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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