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正在旅馆附近的俄罗斯大使馆那边溜达,很偶然地看到了在附近学校运动场上举行的公审大会。在人群的正前方跪着一个人,戴着袖标的青年列举其种种罪行,之后对着人群说:“我们要怎么处置这个反动分子?”随后,围观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阵阵“处死他,处死他”的喊声。后来,公审大会就这样结束了,跪着的那个人可能是被拖到别处进行了处决。我躲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切,浑身发抖。“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根本无法理解。而且,汉城当时的粮食储备越来越少,年轻人被随便拉到部队里充军。我突然十分挂念留在家乡的母亲和家人,尤其在我离开家乡到汉城出差时正是妻子临盆的时候,
所以我决定逃离汉城。
如果要去木浦的话,就必须跨过汉江。准备一起走的人们聚到了一起,其中就有我的小舅子、从保宁来的赵张远和我的生意伙伴朝鲜商船的职员韩道源,还有要去群山的一个人,一共5人。我们一起去找了船夫并悄悄地把钱给了他,拜托他带我们5个人过江。大家在麻浦渡口集合,从西江站附近登船。当时美军正在对附近进行轰炸,到处是熊熊大火,汉江的水面被映得通红。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彼此,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
木浦距离汉城大概有400公里。我们一个劲儿地只管往南走,还好正值盛夏,所以可以随便找个地方露宿,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走到饼店(地名)附近,因为饥饿难忍,我们就到附近的甜瓜地里摘甜瓜吃,不料主人却突然出现了。我一边翻着口袋一边说道:“还有点零钱,我们把甜瓜钱算给您。”主人虽然不乐意,但是看着我们一个个狼狈不已的样子就让我们走了。
走到天安附近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直接从大田走会比较危险,所以打算取道唐津、保宁。在唐津,我们胡乱进了一户大宅子,在那里过夜,第二天又吃了早饭。可当我们要付钱的时候,主人却一边“呜呜”地说着什么一边朝我们摇手,原来他是位残疾人,意思是不收我们饭钱,让我们直接走就可以了。
取道洪城的时候,我们走的是陡峭的山路。口渴难耐的我们走进路边的人家想要口水喝,主人马上指着一个坛子,那个坛子里盛满了煮好的大麦茶。原来逃难的人们经常路过这里,这是主人怕他们喝生水会坏肚子,提前准备好的。当时,主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也望了他好一会儿。之后,我们在保宁的赵张远的家里待了两天后又朝着木浦前进了。
一路上全是逃难的人,大家衣衫褴褛,用包袱包好辎重抱在怀里。虽然偶尔也能看到装着财物的牛车,但大部分人都是步行的。大家都穿着工作服或是白色的土布衣服,婴儿们趴在妇女的背上大声啼哭。虽然正值盛夏满眼葱绿,但是路上行人的心中确有如火烧,人们都面无表情。今天是如此痛苦,明天又是那么迷茫,难民们只能不停地走着。我们到底是为谁而战?我满怀着伤感和愤怒。逃难的路上满是硝烟,子弹更是像雨点一样打下来。饥肠辘辘,路途遥远,死神又近在咫尺……
走到金堤平原的时候,恰是彩霞笼罩山野的傍晚。当大家正准备过桥时,美军的战斗机突然出现了,炮弹投在了桥的一端,在战斗机投弹轰炸后飞离的间隙,我拼命跑了过去。但是,跑到桥中央的时候我的草帽竟掉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在那样危急的关头,我居然还把草帽捡了起来重新戴上,现在想来也觉得匪夷所思。我前脚刚刚跨过桥尾,后脚轰炸机就又开始进行轰炸,漫天硝烟。如果我当时原地不动的话,就必死无疑了……生死就在几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