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50年9月28日的下午,有人打开门喊道:“你们全都出来!”刑务所里所有的在押人员都被聚集到了大礼堂。入狱以后从未洗过澡的我们都灰头土脸的。我们虽然不是真正的囚犯,却也没什么两样。我也想过,说不定就这样一直关着我们不放我们出去。为了防止我们逃跑,他们把我们分成两人一组,把两个人的脚用铁镣或是铁丝铐在一起。我和一个叫韩曰秀的人铐在了一起。
人们渐渐都聚集到了大礼堂,来得早的人坐在靠里面的位置,来得晚的人就坐在了门口。之后进来的人并没有穿囚服,像是从警察局直接带过来的。我当时坐在靠里边的位置,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人民军出现在了讲堂门口,开始把坐在门口附近的人往外拖。我们都知道拖出去的人是要被用刑的。所以大家都不想出去,用尽一切力气赖着不走。这时有一名人民军说话了:“谁说要杀掉你们啦?”
但是我们都听成了“要杀掉你们”。死亡的恐怖气氛笼罩了整个大礼堂,瞬间大礼堂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求饶的声音。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处死我?”
“我是山民的遗属有什么罪?”
即使这样歇斯底里也没有什么用。最开始被带走了20名,后来又被带走了20名……被带走的人的悲鸣声就像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了留下的人的心上。其中也有一些人已经默默接受了必死的现实。“我也会像那样被带走,然后被处死吧……”我现在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前途渺渺。
但是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人民军也没有再来带走任何人。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干坐着。等待死亡来临到底是什么滋味,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留下来的人面面相觑,阴森的气氛笼罩着我们。
傍晚时分人民军还是没有出现,室内却发生了骚乱。当时驻扎在木浦的人民军撤退了,但当地的共产党员干部把剩下的人又再次关进了刑务所。留下的80多人和起初被拉走的100多人就这样阴阳相隔。
后来我听说人民军是想把我们都处死之后再撤离的,因为当时联合国军在仁川登陆而迫使人民军要从驻扎地一起撤退。但是运送我们去刑场的一辆卡车突然出了故障,结果导致处决我们的计划夭折。也有人说是卡车司机故意让车出故障的。无论如何,最终人民军只好把我们留下了,他们吩咐当地的共产党员干部把我们关进牢房然后放火烧死我们。但当地的共产党员干部实在是下不了手,我们当中也有他们的亲戚和家人啊。
我们几人一组再次被投入牢房。人即使刚从鬼门关回来,也还是会感觉到饥肠辘辘,到处都是索要饭菜的哀求声。这次他们不仅送了饭菜而且量还很多,看来是连已经死了的人的份也算上了。自称是牢房长的人给大家分了饭。俗话说“吃得撑破肚皮”,全罗道方言叫“饿死鬼上身”。我真的是吃得很撑,肚子好像青蛙肚皮一样胀得鼓鼓的。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活下去的。我们必须连他们的份也一起吃掉并活下去。
解决了饥饿的问题,我开始观察外面的环境,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唯一的窗口也就是递饭口是个像下水道口那么大的洞,我凝视着那里的时候看到有看守经过,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裤脚。结果那个人蹲了下来。如果是以前的看守早就破口大骂抽脚走人了,但是那个人没有。他不是人民军而是当地的人。我问他:
“到底是杀掉我们还是不杀啊?”
“咱们都是南边的人,怎么能自相残杀呢?”
我又问:
“北边来的军队都撤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