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味之风月》 煲菜

味之风月 作者:森林的火焰


煲和别省大水冲了龙王庙的砂锅菜不同,汤汁很少,浓缩了肉,菜,鱼和各种调味酱。瓦煲可以经得住猛火,所以可以烧到发红把菜和肉的香气逼出来。加上保温效果好,吃个烫嘴热,干柴烈火才吃得过瘾。一个漆黑冰冷,鬼鬼崇崇的煲端上来,其扫兴程度不下于“松间喝道”。去吃煲仔菜,熟练的跑堂健步如飞从厨房里出来,恭送上席,一打锅盖,响声大作如凉水滴进热油锅。周围一圈人纷纷扯起桌布自卫。待“油雨”稍歇即可大快朵颐。卖煲仔菜的无不以“者者”为招徕,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形容油星欢快地四处飞溅。广东人在语言习惯上比较老实,缺乏引经据典的西昆体式形容词,经常要借助象声词。沈宏非提到他曾亲眼见过一煲上桌,一位女客迅速从手袋内取出一次性浴帽一个戴在头上。我是没有见过这种奇景,不过见了也不会太过惊讶,实在是有道理得很啊。哪次去吃煲仔饭煲仔菜,不是顶着一头油烟回家。

油烟,对了,就是油。煲仔菜的另一特征就是油多。油多锅热才能逼出材料的香味。煲仔菜的材料一是要有浓香,起码是很浓味(香不香见仁见智,比如咸鱼虾酱);或者是要肥甘可口,最好是二者的组合。比如咸鱼加茄子,比如大蒜加鳗鱼加烧猪腩,比如虾酱加猪肉眼筋(别问我这到底是猪的哪一部分,是胳肢窝还是脚后跟,我不知道)。热油让咸鱼虾酱升华在空气中,爱吃的人觉得如兰似麝,不爱吃的像是一头扎进了公共厕所。

煲菜并不讲求酥烂,因为火大油热,焦了也不一定烂了。理想境界应该是有一点点“弹牙”,有一点“烟韧“,还有一点点焦香,但基本上常人的牙口还是容易解决的。象花肉煲,五花腩肉切回锅肉厚的薄片,在瓦煲里半干逼半油煎地生生给“者”成回锅肉的口感,加上同锅的难兄难弟青葱白蒜,绝对当得起“甘香”二字。鱼香茄子煲倒是烂的,不过那是茄子的本性所致,并非特意煲至绵软。

煲仔饭是另一种境界,由煲仔菜的霸道有了那么一点王道的意思。米饭降低了锅的温度,也减轻了油度。米香的温润更没有油烟霸道,而是汨汨然,绵绵然。饭面蒸熟的滑鸡,腊肠,黄鳝,排骨,青菜也相对低调温婉,不会一不留神烫起个大泡。饭菜蒸熟后再浇上一勺猪油,半碗酱油,再盖盖捂一捂,才开吃。吃的时候米香肉香,氤氲一体,熏得眼镜上起一层白雾。冬夜得此,浑不知今夕何夕。张爱玲说她一向喜欢煮南瓜“照眼明”的橙红色,大有暖老温贫之意;热腾腾的煲仔饭,正合此道。可惜颜色欠鲜明。加两条青菜,还照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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