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和孙荃订婚伊始,相互间即有“亲密”的书信来往,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感情的日益加深,其频率也是越来越高,内容涉及广泛,更罕为所见!诗词文章,书画艺术,古今中外,天上地下,左邻右舍,无所不包,无所不谈,笔墨所至,则如长江大河,奔腾咆哮,一泻千里。
他们二人首次相见的时间是 1917 年 8 月之初,未几日,孙荃便托人将一封“密信”转送给了郁达夫。对未婚妻孙荃的这封,“文字清简,已能压倒前清老秀才矣”的“密信”,郁达夫读之再三,反复玩味,心潮难平,感慨良多,遂作《云里一鳞》长信相复。
《云里一鳞》的首章是:
八月九日某以书来谒。予东行在即,欲作答苦无时,不答则又不足以报垂顾之盛意,于是每日于月落参横际,割一小时,依枕疾书,将所欲言者尽笔之于书,使闺中弱女子,亦得知二十世纪之气风若何。盲人行,须求助于相,否则亦必待行杖之扶。予虽无相者之指挥术,或者亦能代行杖之支助乎。
八月十日旧历六月二十三夜书
这段文字说明,郁达夫是真的爱上了孙荃,而且还准备按自己理想的形象来塑造“她”。
郁达夫理想中的女性,首要一点就是思想解放,行为文明,道德高尚,为人清清白白,做事光明磊落。因此,他向孙荃明言道:
我国古制,男女不相授受。近来年,西风东渐,男女交际自由之说,亦横流于中土。石下青蛇,一旦出世,便吐舌屈身,欲求自试——近来男女间有种种离奇事者,要亦不外乎此耳。故曰过渡时代,有百危而无一安。
郁达夫称这种现象为“过渡时代之危祸”。
论及“文明”在国家和人类现实生活中的作用时,郁达夫也有入木三分的真知灼见:
文明有益于国,人尽皆知。文明有害于民,人不察也。杭州风俗,旧尚纯朴,近则乞儿佣妇,亦衣绸帛,少年人皆戴金约指、金袖表矣,是则文明之害也。虽然,予之所谓文明之害者,亦中国人之尚虚荣贱实质之心有以致之。
故乡中下层社会民众对现代“文明”的误解和践踏,引起了郁达夫的深深忧虑和极大反感,所以,他提醒孙荃“虚荣不可慕”。
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一定是要“知书达礼”,这也是郁达夫深信不疑的信条之一。
女子不可不读书,不读书则不知礼仪之所在。乡愿每有贼德事,女子读书而未造极者,亦女子中之乡愿也。人以多才为女子病,误矣!
很显然,郁达夫的这番话,是对流传了几千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旧伦理思想的彻底否定和有力批判。
人世间的书有千千万万,而“女子读书当求真书读之”。则是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
“女子不患多才而患无真才”,这也是郁达夫提醒孙荃要时刻谨记的,“子曰‘恶紫之夺朱也’,多才岂病人哉”。
《云里一鳞》的重头戏和看点,是在郁达夫对孙荃诗歌写作和文学阅读的具体指导方面。
孙荃是诗歌写作刚入门者,所以,郁达夫对她的指导,是既全面而又细致入微,从诗之分类,文之分类,历代诗歌的千秋,古今诗人的万象,一直讲到写诗之“门径”及其所要读的书,甚至连应读诗书的前后顺序都一应有所交代。
在中国数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基本是诗之王国,诗之传世。从春秋的《诗经》,到唐代的以诗取仕。诗在国家社会和人类活动中一直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