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孙荃曾将所写的若干首“绝句”寄于郁达夫。正处在寂寞、困惑境地的郁达夫看后颇为欣赏,并将其中的二首“斧正”后,以“寂感”为题名发表在日本的《太阳》杂志上。
郁达夫婚前,最后一次写诗寄孙荃是 1920 年 5 月 4 日,此诗的标题为《梦醒枕上作,翌日寄荃君五首》。
与君十载湖亭约,骊唱声中两度逢。
昨夜摽梅天外落,离人无寐泣晨钟。
昨夜星辰昨夜风,一番花信一番空。
相思清泪知多少,染得罗衾尔许红。
莫对空床怨腐儒,腐儒情岂负罗敷?
问谁甘作瞿塘贾,为少藏娇一亩庐。
别凤离鸾古有之,苏家文锦谢家词。
要知天上双栖乐,不及黄姑渺隔时。
万一青春不可留,自甘潦倒作情囚。
儿郎亦是多情种,颇羡尚书燕子楼。
诗中既有诗人与未婚妻“相逢”、“相约”情感历程的回顾,也有彼此“相思”、“相念”,秋水望穿痛苦的写真,更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然而,诗人重笔浓彩描述的则是人生的无奈——意气之消沉,格调之悲凉,前途之渺茫,同样是前所未有的。
郁达夫与孙荃日后婚姻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也由此投下一丝不祥的阴影。
1920 年 10 月 12 日夜写给孙荃的信,是目前见到的郁达夫婚前最后一次给孙荃的情书。
到东京后只接汝信一封,汝亦何偷懒如此?文在上海时曾发明信片一信一,到东京后又发明信片一信一,岂皆不能送达汝左右耶?汝何其默默也!二嫂已返娘家否?周家欠款亦来还否?母亲下乡去收谷事亦已毕否?收谷共若干担?婶娘家讼事已了结否?皆文之急欲知之者。汝何竟默默无言耶?速覆速覆,速将上列各事一一答我。来东京后,文只接汝信一封,只数行字耳,迄今一月,文曾不见汝有片纸寄来汝岂有怨于文耶?汝何竟金玉尔音?
目下文身体已复原勿念。昨日文曾赴照相馆照相,大约七日后当可拿出。当寄一张给祖母母亲及汝看也。树祺事已为办妥,伊清表叔处亦有信去矣。
目下尔之行动如何?有暇乞仔细作一长书寄来。文于读书之暇,当取而玩读也。来书寄至大学经济部亦可,寄至下谷区池之端七轩町四濑尾赵心哲方亦可。
北京亦有信来否?九月十二,汝妹雪英亦来看戏耶。我家进出人多,汝切宜小心。祖母母亲千乞代为孝顺,他年文若能出世,当重谢汝也。
文目下方在作小说,成后当第一乞汝读听汝评耳。近来亦有诗兴否?烧饭煮菜之余,尽可取唐诗来熟读。学之非易,忘之实易。汝切勿可荒唐,使已得之学,仍皆弃去,切切,切切。
富阳近状若何?汝之信切勿可托不可靠之人去寄。恐信钱及信一并为伊吞去。若炳南等,最宜留意。万一信被毁去,使文摸头不着,事较失去信钱为尤大也。
候覆!
阳十月十二夜九时 郁文书
这封信容纳的信息真是太丰富了,从家长里短,到读书作文;再从东洋留学生的细微小事,又至富春江畔的柴米油盐;有京城的关心,也有君子和小人之论,等等。但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在这里透露了孙荃目前所担纲的角色和承负的重荷。
虽然说,孙荃没有与郁达夫行“合卺”之大礼,但实际上她已正式进入郁家,并以主妇自居,操持家务,侍奉两代老人,而且尽心、尽力、尽责,赢得亲朋好友们的认可和尊重,不然的话,不会有郁达夫“祖母母亲千乞代为孝顺”之托的,更不会有“他年文若能出世,当重谢汝也”的铮铮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