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卿多愁善感,能诗能文,而孙荃亦然;双卿任劳任怨,忍辱负重,清清白白过人生,而孙荃在这方面的表现也一点不比她差。唯一不同的是,双卿“清秀娇美”,孙荃则是“貌颇不扬”。
双卿化孙荃,孙荃化双卿,一时间,在郁达夫的眼前化来化去,真假难辨。说白了,他是把双卿现实化了,而把孙荃则艺术化了。
总之,郁达夫是把《西青散记》和现实生活结合起来读的,把它读活了,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东京第二次购得《西青散记》时,郁达夫很动情地在书眉上写了“小志”以表心迹。
该“小志”言简意赅,略略数语便将他之所以认识和喜欢《西青散记》的原因、诵读时的感想以及购书时的经历都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原打算将在东京购得的“珍本”寄之孙荃,让她珍藏并欣赏,后禁不住心中的喜悦,又把“珍本”送给日本友人长觉梦,而将错误之处甚多的翻印本送给了孙荃。
郁天民在《说郁达夫的〈自传〉》中对此事有过说明。
他对这部古本书尤为宝贵,将寄给潜媞珍藏。潜媞者,孙荃夫人之小字也。从全篇《小志》来看,这并不是赠书之“志”,甚至没有把此书送人的打算。但后来还是把此书送给了 长氏,大概他也向长推荐;倒反把上海买的那部寄给了孙荃夫人收藏——这部签有“郁文藏书”的四卷翻印本至今还保存在富阳老家里。
从郁达夫如此看重《西青散记》的言谈举止里,也可约略地窥探出他婚后的心态及情感走向。
另外,郁达夫婚后再重新读《西青散记》,又有一番新的感受和领悟,特作诗一首以记之。
逸老梧冈大有情,一枝斑管泪纵横。
西青散记闲来读,独替双卿抱不平。
红颜多薄命,自古如此,“双卿”乃是千万分之一。
郁达夫是 9 月下旬抵达东京的,这之后一直忙于学习和创作,直到 11 月才写诗寄于新婚即别的妻子。
青衫红粉两蹉跎,偕隐名山计若何?
泣向通天台下过,斜阳风紧乱云多。
昔日曾谈别后心,谈时涕泣已难禁。
当时只道难离别,别后谁知恨更深。
一霎青春不可留,为谁飘泊为谁愁?
前生若道无缘分,不合今生配作俦。
贫士生涯原似梦,异乡埋骨亦甘心。
不该累及侯门女,敲破清闺夜夜砧。
死后神魂如有验,何妨同死化鸳鸯。
百年人世多风雨,不及泉台岁月长。
诗的基调低沉、哀怨、消极、颓唐,给人以牢骚满腹,空怀壮志,报国无门,万事皆不如意的感觉。
事实也正是这样。这一两年来,诗人没有一件事感觉是顺心如意的,仿佛一切都和他作对。
从诗中所流露的情绪和使用的字句、典故来看,诗人仍未从京华考试失败的阴影中挣脱出来,而不尽如人意的婚姻,又给他增添了许多无谓的痛苦。
何去何从,于国于家于己于人,他既不知道该如何办,而又无法去面对,正像他诗中所说的那样。
事业无成,“青衫”依旧,他痛苦。
“红粉”无艳,难登大雅之堂,他无奈。
这一切是谁之过?诗人自己也无法回答。然而人生之勃兴,恰是孕育在这极度的消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