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一些更老的照片,是她认识石光荣以前的照片,记录着她的青涩年华和美丽的青春。这些照片,她很多年没有看过了,现在装满她心里的都是三个儿女。
她把客厅的一面墙当做主题照片墙,然后把一张张照片按年代顺序贴上去,这样的话,来到的每个客人从照片中就能清楚地看到这个家庭的足迹。这份工作用了她一上午的时间,中午吃完饭后,她又去了商场,挑选了两个多小时才选好一套西装、一件衬衣和一条领带,是给老石买的。她要改变改变他保持了一辈子的军人形象,也给自己买了一套今年最流行的套服。
晚上回家,褚琴拿出买来的西装让石光荣试穿,石光荣被逼不过,只好穿上。穿好后却浑身都感到不自在,就像穿在身上的不是衣服,而是反过来的刺猬皮,刺得浑身直痒痒。
褚琴退后一步,打量着第一次穿西装打领带的老石,打心眼里满意。“老头子,你这辈子还没这么精神过。走,咱们出去,让你那些老家伙都瞧瞧。老了老了,也得风光风光。”
石光荣就像要被拉到屠宰场的牛羊般,死命挣着,这样子出去哪是风光啊,纯粹是小丑,太滑稽了。他伸手要解开那条像马缰绳一样的花领带,褚琴抓住他的手,拦着不让。
“丫头,你要是想让我穿这套衣服照个相,我也依你,可要是穿着见人,我真的做不到。穿上它,就像穿上盔甲,我本来就老胳膊老腿的,再这么一板,路都不会走了。你还是让我穿军服吧,穿了一辈子,就是舒坦。”
褚琴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没法,只好把西装装回盒子里,等过几天退回去,好在和商场经理熟识,不怕退不回去。她心里想着,这都什么年代了,国家在开放搞活,在抓经济,自己家倒好,还是全民皆兵,都是穿军装的。
见老婆妥协,石光荣出于回报,主动请缨帮她忙活请客的事。褚琴也累了,便有气无力地说都差不多了,你就看看有啥不合适,补补漏吧。石光荣得令。褚琴就回卧室休息了。
石光荣看着这满满一墙经褚琴左挑右选的家庭照很是别扭,这些家庭生活照都是些做作扭捏的摆拍照片,人人都显得溜光水滑的,实在不合石光荣的心思。来回踱了几回步子之后,石光荣另打起了主意。
他走进卧室找褚琴商量,说:“这结婚三十五周年是咱俩的事,对吧?”
褚琴点头。
石光荣说:“既然是咱俩的事,那我也得参与意见,搞点合我心思的事行不行?”
褚琴问:“有啥内容不合你心思?”
石光荣说:“大体上你都布置停当了,其实也没啥,你不是说让我补补漏吗,那我就补漏啦!”
褚琴说:“行啊,我说过这话。”
石光荣转过头,狡猾地笑了……
临睡前,石光荣把一个小相框递给躺在床上看书的褚琴。褚琴看完照片后不觉一愣,那正是她一直藏在书页之间的跟谢枫的合影。
石光荣拍拍老伴的肩膀说:“相框是我自己做的,粗了点,凑合着看吧。”
褚琴问:“老石,你单拿这张照片是啥意思?”
石光荣把照片摆在褚琴身边的床头柜上说:“历史就是历史,有些事有些人就是埋得再深也会留在心里,那还不如把他们请出来陪着我们,对活人死人都是个交代。”
褚琴的眼睛湿润了,不无感动地看着石光荣说:“老石,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谢谢……”
石光荣熄灭了电灯说:“谢啥,连孙子都有了。累了一天,好好睡吧……”
褚琴躺下,主动把身体往石光荣身边靠了靠,想解释解释。石光荣拍了拍她的手说:“谢枫是个好人,可惜我知道你们的事太晚了。”
褚琴拦住石光荣说:“人生难料,要不也没有也许。老石,剩下的这几十年咱们一定要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