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到最终,手指仿佛拥有自己的灵魂似的,给予了我前所未有的自由,就好像是打开了一条天际线,任鸟儿自由翱翔一般。有时候,那种奇怪的,好像音乐穿过我而产生的感受,使我感觉自己被占据了,我猜想这是否就是我与神对话的隐秘的开始。
朗太太要求,我必须定期参加钢琴比赛,或者在观众面前表演。她认为只有把目标悬在我面前,那嘲讽的、诱人的且令人畏惧的目标,才会让我有不断练习的动力。我就这样学会了巴赫二部创意曲、莫扎特的奏鸣曲、肖邦的小夜曲和弗朗茨·舒伯特的即兴曲,最后也慢慢掌握了巴赫二十四首前奏曲与赋格曲、贝多芬和舒伯特的奏鸣曲、萧邦的练习曲以及德彪西的前奏曲。多年以来,我在每一场儿童钢琴表演大赛中,表演这每一首曲子,都是朗太太全程带着我去参加的。
然而,我开始出现严重的恐舞台症。无论何时,当我表演时,我就会感到胃部绞痛,浑身发抖。我的手指一到舞台上就像被冻僵了似的,即使在这之前戴着手套保暖也无济于事。只要想到走上舞台,坐下来演奏,我就会头晕目眩,焦虑不安。我会绝望地看着琴凳,尝试在记忆中搜索即将要表演的曲目,但却一无所获,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任时间流逝。我发现这是一种教科书式的焦虑梦,每个人都会遇到,只不过形式不同而已。你满头大汗地醒来,发现那只是一场梦。但这种场景对我来说却是真实的。我曾经站在舞台上,大脑和手指都僵住了,完全无法将精神和身体从这种痛苦且恐怖的障碍中解除;有一次,我表演到中途时,大脑忽然像短路了一般,一整段乐谱都完全想不起来了;我曾经因为我在一片目瞪口呆的沉默观众面前,表现出了明显的能力不足,而承受着内心极度的羞赧。
当我了解到,如果我的练习哪怕有一丁点儿的不足,都会使我更为担心自己在表演中出现卡壳,而这种担心往往很有可能会真的发生。为了应对我那虚弱无力的恐舞台症,我想出了两条不太完美的策略。首先,我会努力不断练习,一直练习到即使有人在凌晨三点时把我叫醒,让我弹奏,我都能熟练地弹出来;其次,我会非常生动地通过想象,将我自己幻化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走上舞台。当我坐在钢琴面前时,我就试着想象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信心十足、掌控自如、踌躇满志,可以把所有的顾虑和担忧都抛之脑后。
其实,我从来没有完全打败自己的音乐舞台恐惧。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已经能够在各个地方克服这种恐惧,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小会儿,我也决不允许恐惧将我击倒。如果说我童年学习音乐的经历给予我的,除了音乐和演奏在我人生中所赋予的无穷尽的喜悦和快乐之外,就是使我获得了一种技能,使我知道,自己在任何场合都一定可以和表演焦虑的魔鬼对峙,并提前为自己充好电。
我选择了学习小提琴作为我的第二乐器。我妈妈觉得我应该能够精通一系列的乐器,所以她带我去见了韩女士,她是个活泼开朗的韩裔小提琴乐手,在皇后区社区大学的地下室里教我拉小提琴。学了几年后,我可以作为第一小提琴手,娴熟地用d小调,合作表演巴赫双人小提琴协奏曲,表现得像个专业选手。我想,有这样的小提琴水平,对我来说就足够了。